乎像是在心緒紛亂之時隨手塗下的一般。

道的是:“花若再開非故樹,雲能暫駐亦哀絲。他生莫作有情癡,人間無地著相思。”

他拿著那張字紙,一時間,不由得癡了。

……

那一晚,他宿在了劍子的房間裏。

床單很幹淨,被褥也很溫暖,平躺上去,可以聞到枕頭上草葉的氣息。他闔上眼,很自然地回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時候,他曾經那麼近的和劍子同處一室,燭火如豆,讓他能看見牆上微微晃動的彼此的影子。

那麼切近,那麼遙遠。

又想起後一夜,他們並肩坐在道觀的屋頂上,他繞到劍子身後,伸手去給劍子係上那塊龍頭玉佩,然後一回首,一錯眼,肌膚輕觸,呼吸可聞。他在劍子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眼睛,有點迷惘,有點困惑,而更深的地方,卻是一種言語也說不出的溫柔。

——他正是在那一刹那,才無比清楚地確定了自己的心情。

隻是現在……他睜眼看著窗外,月光如水,無聲地、脈脈地從窗簾的縫隙中流瀉進來。

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

“咚咚咚”,規律而輕巧的敲門聲。

他沒有回頭,想大概是仙鳳過來送餐點,於是伸指按下了手邊的開門按鈕。

“進來。”

門開的聲音,腳步踏在地毯上的聲音,東西輕放在桌上的聲音。

他抬起眼,看見麵前巨大的落地窗上,映出紅衣女孩垂下的眼簾,利落的身影。

“董事長,”仙鳳垂手站在他身後數步遠,“上周約下來的周刊記者采訪,您看……”

“嗯?”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他挑起眉,漫不經心地答道,“挪到下午三點吧。”

“可是人已經到……”

“沒關係,”他有點不耐煩地閉上眼:“讓他們等著吧。”

然而話音剛落地,辦公室的門口,忽然聽人笑語——

“龍宿,你的架子怎麼這麼大。”

猶如有電流在腦海中竄流而過,下一瞬,他猝然回過頭,然後不敢置信地慢慢瞪大了眼。

☆、終章

終章此麵

“果真是自古多情空餘恨——”

劍子和龍宿並肩走在南山腳下的青石板巷弄裏,這裏的熱鬧還不曾散去,道路兩旁,花燈燃得璀璨,火樹銀花蔚如雲霞,伴著行人的笑語喧嘩,生生點亮了一個不夜天。

龍宿慢搖著紫珠扇,聽過了劍子剛剛經曆的那一番,隻覺得不解又奇妙。

劍子沉默了一下,道:“好在那些年輕人都還活著。”

“不愧是劍子大仙,悲天憫人,生來一副古道熱腸。隻是將那女妖送入輪回,飲罷了孟婆湯,汝又怎知來世他們必然相見?”

劍子搖搖頭:“真能忘情,未嚐不是好事一樁,若忘不了,也無可奈何。至於見與不見,於我,不過是盡人事,知天命罷了。”

“好個盡人事,知天命。”龍宿笑歎,“到底是劍子通達。”

通達……腳步驀地一滯,幾乎想要伸手去觸碰眉間的水玉琉璃,劍子遲疑了片刻:“龍宿……”

那人回過頭:“怎麼了?”

劍子靜立著不說話,燈花的影子映在他臉上,斑駁閃爍,變幻不定,像欲言又止的沉沉心事。

其實,當真沒有什麼好說的,雪地裏看到他的那一刹那,隻覺得,有些事,說與不說,都不重要了。

前塵過往,或記或忘,不過是,飛雪沾衣,拂了一身還滿。

想到這裏,他就這麼站在穿梭的人流中,微微笑了。

那時候未想太多,那麼斷然就施了鏡術,如今看來,有些事,有的人,大概是……

三生三世,也忘不了了。

遠遠的,又聽人高聲吆喝,時辰到了,放燈囉。

他笑著指了指身後,說:“龍宿,你看,放燈了。”

龍宿凝神看過去,花燈下,站著那個總是穿得灰灰白白的道人,手裏握著盞紫紗同心燈,淺笑低眉,一雙黑亮亮的眸子映著火光,比天上的星河還要亮。一瞬間,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就這麼忽的湧上了心頭。

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是那年冬至日的儒門天下,還是那個飛花時節的宮燈幃?是那個酒醒後懵懂的清晨,還是那個茶飲罷慵懶的午後?

好像前世注定後世輪回,光陰輾轉了那麼久,然而一回頭,他就站在那裏。

從不曾離去。

身後黯藍色的夜空中,成百上千盞孔明燈飛上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