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逃生天薑雄遇知己 失親情金城終出山(2 / 3)

金城這一天覺得特別的悶。正所謂“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離老家五千裏,孤單一人在異地過節,身邊沒個親人,那種悲涼的心境就會自然湧起,特別令人不好過。

一早起床,金城特意穿上羅氏母女中秋前給自己逢製的新衣,心情難受得不想在小屋裏呆,便來到城隍廟。這天天氣不冷,遊人不少。隨後還來了好幾個棋客。但到了下午四點來鍾,人們都各自回家過節,遊客漸少,廟裏的江湖藝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倒是多了些小孩進來玩耍。金城這天賺了八個銅元,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隻是覺得心裏越來越難受,雙眼呆呆地看著廟門出神――看到小孩就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自己的親人,想起父母、姐姐如何疼自己,在老家時如何過冬至……想著想著不覺鼻頭發酸;然後又回憶起筱韋的音容笑貌,她現在是不是在順德老家過節?真是越想越哀傷,越想越怨恨,正悲酸得雙眼都有點濡濕了時,突然看到山門外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四五個十來二十歲的青年人。

這夥人一個個目無餘子,趾高氣揚的模樣,叉著腰先掃了廟裏一眼,然後走去一個算命攤檔那兒搗亂。攤檔主人“神算子”跟人算命時口若懸河,一會兒吹噓自己是李虛中的第十代弟子、徐子平的嫡傳,一會兒又說自己是諸葛孔明的化身、劉伯溫再世,但見這夥小流氓走過來則噤若寒蟬,知道口才再好也沒用,對這些流氓可惹不起――自己以後還得在這裏擺檔呢。看看時候也不早了,免得在過節時黴氣,便收攤而走。這夥人見人家被他們嚇走了,便得意地嘻嘻哈哈的笑著,向棋檔這邊走過來。

當時廟裏東北角隻剩下三個棋檔。金城看了這夥人一眼,繼續想心事。哪料突然看到其中一個小流氓用手一指自己,怪叫起來:“就是這個人救了薑雄!就是他打傷了二哥!”

金城一下子驚覺,霍地站起。五個流氓已邊叫著:“打死他!”邊直撲過來。廟裏的人一聽叫聲,一齊望過來,一些好管閑事的人還走過來想看熱鬧。

衝在最前麵的流氓對著金城的胸口就是一下直衝拳。金城動如脫兔,腰似蛇行,一個退馬扭腰,側身避過,同時右手一劈;那人收步不住,正好衝到金城麵前,後腦勺正中一著,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往地上便仆。緊跟在後麵的那個對著金城的天靈蓋就是一招“烏雲蓋頂”,金城在劈倒第一個的同時已左手往上一格,肘堅如鐵,便聽對方一聲慘叫。旁邊的那個嚇得一怔,還未回過神來,金城已一車身順勢給了他一肘。拳諺有雲,“寧挨十手,不挨一肘”,可見這肘法的勁道尤猛。打得他倒後飛出,撞到緊跟在後的第四個流氓身上。金城一眨眼間連傷三人,但他正起肘時,也中了對方一著,那就是剛才大叫的那個小流氓向他猛擲來一塊磚頭。金城見一個影子朝自己飛來,急把身一側,將頭一閃,磚頭擊中肩頭,不覺也“呀”了一聲。一下子怒從心頭起,暫撇下那四個不理,拔腿就追這個小流氓。

小流氓嚇得怪叫一聲,向廟門方向便逃。

兩個沒負傷的流氓從後麵追來。

金城追到廟門時,那個小流氓已經進了廟外的小巷。金城一轉身,對著從後麵追過來的流氓大喝一聲:“你們是不是想找死!”

兩個流氓剛才已領教過金城的厲害,嚇得一下站住,這時圍觀的人群中有人起哄:“阿城,打這些流氓!打這些流氓!”也有人叫:“二打一都不敢打,正衰仔!打!打!”

金城突然覺得很無聊,那三副棋也不要了,轉過身,走出山門,大步而去。兩個流氓不敢再追,走回去扶那兩個被打傷的同夥。

金城隻覺胸中奔湧著一股怒氣,頭腦被氣得有點昏昏沉沉,朝小南門的方向走,來到撫司廳小巷,正要穿出番禺直街,突然看到薑雄急衝衝轉過巷口,向自己走來。

“城哥!我正要找你!”薑雄一眼看見金城,高興得大叫一聲,迎上前,突然發現金城的臉色不對,“城哥,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金城擺擺手,看薑雄衣著光鮮,一臉春風得意,“雄哥,這麼多天沒見你,哪兒發財去了?”

“是發了筆橫財。”薑雄笑道,“今天冬至,城哥與小弟都是寡佬一個,特來找城哥去祥真酒樓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不醉無休!走!”扶著金城的肩頭就走出撫司廳小巷。

上到祥真酒樓二樓,看樓麵冷冷清清,隻有三五桌坐著些孤寡老人,還有一些搬運工人、三行工人打扮的食客。

當年廣東省城的民俗跟今天有很大的不同。今天過年過節,不少有錢人家就一家人齊到酒樓擺宴,並因此以示風光。當年過年過節,則是要在自己家中合家團聚,才是如意吉祥。不在家中開飯,而要跑到外邊吃的,要麼是無家可歸者,要麼就是孤寡王老五,對這些人來說,實在是人生非常悲涼的事。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夥記上來泡了茶。薑雄點了六個好菜:白切雞、清蒸鯇魚、明爐乳豬、蝦仔扒婆參、東江豆腐煲、柱侯水魚,要了一斤竹葉青、一斤九江雙蒸,便與金城對飲起來。

三杯下肚,薑雄從懷中掏出個小布袋,雙手捧上,恭恭敬敬地放在金城的麵前:“城哥,十個銀元,不敢說報答城哥的救命之恩,隻是聊表一下小弟的心意。”

金城暗吃一驚:“雄哥,哪來這麼多的錢?”

“不怕明說,劫來的。傷了一個兄弟。”

“那就把這些錢給他治傷。”金城把小布袋往薑雄麵前一推。

“他已得了他該得的,這些是我該得的。”薑雄把小布袋推回到金城麵前,“城哥不收就是看不起小弟!”

“好吧!”金城稍猶豫了一下,把手中杯一舉,“那就多謝了!”一飲而盡。十個銀元,就是一千個銅元,在城隍廟裏擺棋檔,至少得擺四五個月才能賺得到。

“城哥,你到底碰到什麼事?”聊了一會閑話,薑雄見金城幾杯下肚後,仍是悶悶不樂,“你不跟小弟說,就是不把我當兄弟了!”

金城本來真的不想說,因為說出來,薑雄一定會為自己報仇,而自己當然就要加入江湖爭鬥。他現在還不想這樣。他還懷著希望筱韋會在過年過節時出省城找自己,自己不能做流氓,否則筱韋以後就不會嫁給自己了。但現在薑雄特意在過節時請自己痛飲,還給了自己一大筆錢,確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兄弟,自己若仍不說,真有點說不過去;而且幾杯酒下肚,金城的神經也比剛才興奮了,隻見他把手中杯舉了舉:“雄哥,你得先答應我,聽了就算了,我現在還不想主動去找人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