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們必須為此做點什麼,為這座城市,為人之為人,為彼此相守的這個國家,為彼此相望的這段人生旅程,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裏,把我的溫熱傳遞到你的感受裏,祈福別人,也是祈福自己,一路走好。
之前,一個法國人說,假如中國不能夠輸出有效的價值觀念的話,就不可以稱之為強大。
此刻,我們可以說,我們正在儲蓄著強大的力量。汶川的大災難,磨礪著我們的愛心、情感、道義、能耐,我們彼此伸出了溫暖的手,我們的心相連著心,我們不放棄,我們的希望之火已經點燃。
此刻,我們可以說,我們正在醞釀著強大的力量。奧運的大聖典,喚醒著我們的自豪、自信、自強與自傲,我們正準備著釋放,釋放我們強盛的情懷,釋放我們對世界和平的祝福,釋放我們讓世人耳目一新的驚喜。
是的,沒有什麼比大悲與大喜更能曆練人的神經、人的情懷,也沒有什麼比大愛與大誌的崛起更讓人欣慰和自省。此刻,不必期待,我們已經再度出發了。當中有你、有我、有我們認識與不認識的人,有一個共同的稱謂把我們連在一起,我們都是中國人。
媒體與網絡上,讓人感動與振奮的信息與事件仍在傳送著。此刻,視聽成了一種淨化與提升的儀式。每天,我準時地打開電視、翻閱報紙、遊覽網絡,我把凝視和傾聽視之為功課一樣的洗禮。
此刻,意味著我們生存的這個城市、歸屬的這個國度,一個重要的精神麵貌的轉折時期已經來臨,並且還將延續。
是的,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此刻,此刻,一定會有什麼橫空出世,中國不會再一樣了,廣州也不會再一樣,在廣州生活的人也不會再一樣了。
寫下這些文字,我緩緩地籲了一口長氣。連日來積攢於心的思緒,有一點點可以傳達出來。做不了什麼,榮幸的是我目睹著、記錄著,更在其中被感動著、淘洗著。
白色的翅膀和天空
事實上,隻要是有心和有意,的確有很多方式可以用來留住記憶,就像博爾赫斯所說的,人生大部分是由記憶構成的。昨天與今天被不斷地推演成記憶,我們在其中,隻是充當一個傳送者或者挽留者的角色。可以瀟灑地揮手作別,永不再見,也可以纏綿地顧盼低回,不時約會。
因為年輕,因為意氣風發,有條件的夢妍用出版自己日記的形式來留住她的記憶,來訴說她對過往的感慨,她是幸運的,也是令人羨慕的。況且,她馬上就要飛赴加拿大多倫多大學藝術與科學係,開始她的研究生生活,更是同齡人中的天之驕子了,運氣與父母的栽培都在成全著她。天空已經出現,就看她如何張開自己飛翔的翅膀了。
夢妍出版的這本日記,用了這樣一個書名《多倫多來信》,以突顯她被多大錄取留學的喜悅。說到加拿大,說到多倫多大學,那些首當其衝的經曆和身臨其境的記憶,一下子湧到我的腦海裏,盡管時間相隔並不遙遠,一切恍如昨天,文字的潛行,如同場景的遊走。
在自己命定歸屬的這個國度、這座城市,說著異域、說著他鄉,無疑是情緒起伏的。境外求學,對於年輕人來講,自然是充滿了向往和期待,充滿誘惑和不可知的明天在遠方招手,能不躍躍欲試嗎?而對於中年而言,則不能不百感交雜。
北美大陸裏,自然的神性與靈性奇特得讓人瞠目結舌,加拿大更是美得讓我受寵若驚,那是另一種經曆與人生的鋪展。你在其中出入,慢慢就會知道,人與自然毗鄰、相處,什麼是彼此的善待,還有敬畏,還有珍惜,草木的神性與人性,是被同等置放的,幾乎就是一種信仰,誰也不能輕易地背叛,輕言挑戰或者占領。
因為原生態的美,因為天然樣的存在,往哪個方向走,去到哪條河流、哪座山脈,都是一次幸遇,大自然就像是得道的高僧或者智慧潛隱的哲人,不是為了裸露,而是為了深藏。藏得謙和是為了現得驚喜,對於人,就是恩賜。
加拿大大得讓我無法寄放我悲情的心緒。飲食起居,除了放鬆,就是舒服。我的被波折起伏的經曆和高低不平的氛圍、養育得憂懷傷神的情思,實在無處托付,怎樣處置都有點不知所措,更不知道怎樣地繼續關注和表達。這是異域,難以寄放懷鄉的地方,人生的感悟沒有傾斜的思慮,就會有麻木的失衡。到哪,怎麼可能是一樣的吃飯穿衣睡覺?
加拿大飽和到幾近完滿,似乎也無從延續我的“光榮與夢想”,更有失落與抗爭。空闊無邊的自然,空闊無邊的生活現場,中文是什麼呢,可以表達鄉思,卻不能獲取四通八達的通行證,這就是一個擅長中文的人最大的路障。年齡有時候是一種經驗,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固守,假如要一點點地融掉自己,融進那個場景裏,我擔心,我再也收拾不起一副完整的皮囊,在暮色重重的時候返鄉。
所以,年輕就意味著不一樣。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夢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情懷,要開放的時候就盡情地開放好了。所謂人生,在我們眼裏是一種選擇,在年輕人的嚐試中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憧憬,這就是經曆,也就是差異了。所以,年老的和年輕的,我們才可以彼此地回望、彼此地羨慕,然後,等我們更老了,等你們長大了,就可以再來一起感歎。
所以,我引我喜歡的北島的詩句:在長風不安的歌聲中,/請免去這最後的祝福。/白色的道路上,/隻有翅膀和天空。多好的瀟灑和激情,雖說喻意和感慨不相吻合,但是,對於遠走與高飛的心來說,詩句裏的翅膀和天空卻是同樣的。雖說中年的翅膀不再純白,多少是有了雜色,中年的天空也不大可能蔚藍遼闊,此時,倒是最好的映襯,青春顯得多麼的輕盈和曠遠,把那不可知中隱約的不安略去,剩下的就全是飽滿的期待。往前走去吧,該來的盡情擁抱,該去的輕輕放手,這就是中年對於年少所有的祝福了。
用夢糾正生活
書房的玻璃門外,陽台的玻璃護欄外,綠化帶和堤岸外,河麵被大風吹皺,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河水明顯地上漲,端午的汛期該是來了。Y的飛機該在飛往紐約的太平洋上空了吧。
我有點發呆。來不及趕去送Y的飯局,那天我在醫院,和雨季一起光顧的風濕痛讓人束手無策,家人的病讓人無助。更讓人手忙腳亂的是,Y匆忙地移民,又風風火火地回來,辦完工職的手續,忽閃一下就要從這片故土上消失。她要找我好好聊聊,把她的想法傾瀉給我。潛意識中,我在回避。
她堅定不移地用夢想來糾正她對生活的判斷,來糾正沒法兌現的願望。
九十年代的第一個秋天,那時我在校讀研,我們相遇在托福的考場上。出國的夢想蟄伏在她攻克英文的動力裏,秋意盎然吧。
一晃十幾年過去,生存的流程讓人生忽上忽下,我們最終隻能停留在日子的翻掀中,夢高懸在頭頂。
她思維敏捷,針砭時弊,言辭犀利,聰慧過人,在她跟前,我多被她的機敏點著,同頻共振。她堅定不移地,一直用出國的夢來修正著她認為有所歧誤的現實。
終於要走了,她表現出來的義無反顧狀,竟讓我有點心痛,更多是有點無奈。
其實她在這裏生存得蠻好,有點放鬆,有點得意,有點自得其所。一切在旁人眼裏很是不賴。但是,那夢一直擾動著她,日常的失落,已經形成慣性了,全部在夢裏補償。
這夢一旦成為事實,她隻能被快速地裹挾前去,容不得判斷或者鬆手。
隻是那夢,得有足夠的陽光照臨,才能不至於虛幻,也不至於令人神思恍惚吧。
一個愛好攝影的驢友對周圍的人說,他又要上路,又要出發了。
我從心喝彩,為他們的這一時段的全部放下,這一時段的決絕,就擺出一個架勢,即時著手,用夢來糾正生活。讓什麼人事紛爭職場陷阱委屈與失落,等等,全部推倒,就上路,就出發,投入山水的懷抱。我知道有一個女孩,而立之年未到,卻為此換了六七份工作。為了夢想一朝一夕與大自然的相擁,為了一次再次的流浪,瀟灑地把人為的羈絆炒(剪)掉。
有夢的人大多是樂天派、不切現實派。對逆境從容不迫,因為今天還活著,天大的事拿得起放得下,並以自嘲化解。我尤其迷惑於化解這個詞,聯想到化學反應裏的一係列過程,再堅硬或不可理喻的東西,在化學式的反應裏,消失了、解體了、融化了、麵目全非了,令目睹的人不能不瞠目結舌,就像人生麵對著冥冥中不可知的開盤與結局一樣,目瞪口呆。就像一場情感的狂風暴雨,到頭來隻是被無情的時間蒸發為一攤水跡,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潮濕著,成為永遠也不能幹爽的哭泣。
化解有多麼非凡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反過來,同樣可以讓我們放下,讓我們暫時忘卻,從頭再來。
氣質與寬容,孤影與光源,夢與時間。我很欣賞,因為天天已經在現實中困守著,就抽身而去一兩回吧,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是因最終還得回到生存的常態來。
發財夢、升官夢、出國夢、旅遊夢、桃花夢、喬遷夢……夢的天地出神入化、光怪陸離,是對現實欠缺與遺失的補充,是對內心無助與脆弱的撫慰。草根星爺怎麼說來著:一個人沒有夢,跟一條鹹魚有什麼差別。是做一條幹癟的神色已有腐味的鹹魚,還是一個夢遊症患者,各安其職,各得其所,至少,後者更多了些抵抗的天真和明知不可為而為的豪勇,這就實在有點不可小覷了。
不管這夢能否扛得住生存的負壓,是否大道朝天,總是有人義無反顧,堅定不移地用夢去修正現實,在夢的天地裏,我的地盤我做主。
有人在夢的濕地裏收獲蒲公英、含羞草,甚至是外來品種勿忘我、熏衣草,有人在夢的沼澤裏陷住,抽不出繼續前行的雙腳。是對真實的補充、對峙,還是抽離和背叛,那就是度的把握了。
用夢想去糾正生活,不管代價如何,這一往無前中,甚是憨直與可愛。試想,一輩子忽悠忽悠就一年年過去,真有什麼事值得奮不顧身地去做,真有什麼人值得冷冷熱熱地惦記嗎?其實不多,就那麼仨倆。所以,敢身體力行者,是大徹大悟者,都無所謂了,都淡然處之了,還有什麼拿得起放不下的,還有什麼不敢作敢為的?至少,此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