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轟紫金山李宗仁含淚離南京 日出天安門張治中機場迎骨肉
炮聲隆隆,槍聲激烈,南京外圍已在進行激戰,國民黨統治了20多年的南京城已陷入解放軍的重圍之中。
南京鼓樓至挹江門以北稱為新宅區,數以千計的小洋樓是各式各樣的,真是爭奇鬥妍,美輪美奐。這些洋樓除一部分是外國使館的洋人住宅外,絕大部分是國民黨達官要員的。往日車水馬龍,現在已十室九空,多數早就逃跑,隻有少數幾家正在緊張地整點行裝起程。
新街口、花牌樓、夫子廟一帶,原是金陵最繁華的地區,有許多大的旅社、大的餐館、酒樓、茶坊,日夜喧囂,車水馬龍,盛極一時。現在有的已關門歇業,居家門戶緊閉,街上冷冷清清,行人屈指可數,偶有幾輛軍政界的臥車、吉普駛過,呼嘯慌張,像在逃難。
李宗仁的座車從明故宮機場徑直往傅厚崗駛去。中山路、太平站的街上已是風卷落葉,行人絕跡,少數軍隊在作撤退準備,淒涼的情景不得不使他黯然神傷。
“真是‘六代豪華,春去也,更無消息’。”
李宗仁是從杭州趕回來的,回到傅厚崗公館,副官們已打點
好行李,準備隨時行動(逃難)。他看了一眼,沒有理睬,匆匆吃了點晚餐,就召程思遠、李漢魂、邱昌渭商量好對付蔣介石的辦法和今後行動計劃。
之後,他召來了湯恩伯。湯恩伯是京滬衛戍總司令,對當前戰況當然比較了解。李宗仁問他,戰局如何?湯恩伯說道:“敵軍現在已經逼近城郊,估計今晚還不至於有事,請代總統務必在明日清晨離開南京,否則安全問題難說。”
湯恩伯實質上是奉蔣介石之務必把李帶到廣州之命,來窺視李的動向的。
夜深人靜。解放軍進攻的炮聲使整個南京城,連他的傅厚崗公館都在顫動了。
李宗仁躺在床上,轉了個身,歎了口氣,他想強迫自己停止思想活動進入睡鄉。但是他沒有張治中那樣的自控力量,能強迫自己入睡。他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又一次使他想起元代詩人薩都拉那首詞,在肚裏哀傷重複:
“六代豪華,春去也……”
南京四郊的炮聲越來越緊、越來越響,隆隆之聲,震得房子發抖。連密集的機槍聲也聽到了。李宗仁聽得出中共已在攻擊城郊據點,明天,4月23日,解放軍就可進南京了,國民黨的首都就要拱手讓給中共了。
“如果我留在南京不走呢?”
李宗仁突然想起張治中的電話和邵力子、章士釗轉達周恩來的好意勸告。他想,我隻要離開公館到哪裏去躲一下,等解放軍進城,我就沒問題了,或者明晨上飛機後就往北麵飛呢?……
電話鈴響了,是湯恩伯。他說:
“德公!該走了,敵人很快就要進城了。”
李宗仁忽然想到湯恩伯從來沒有對他這麼客氣過,這麼關心過,可見促其登機是有背景有計劃的。他們在房前屋後甚至到機場沿途都已布滿特務,一切想法、打算,都是辦不到的了。
李宗仁隻得起床,盥洗完畢,略進早餐。湯恩伯真的趕來“送行”了,親自替他披上大衣,陪他上車就往明故宮機場疾駛。
車到機場。首都衛戍司令張耀明已在等候。這既是禮節,也是執行蔣介石一定要李宗仁按時離京的命令。
飛機升空,東方已白。湯恩伯得意地笑了笑就離開機場。
蔣介石逃離南京,要駕駛員繞南京上空一周。李宗仁比蔣介石更加依戀,要駕駛員在首都上空繞了兩圈。
南京四周,青山如黛,長江如練,城郊村野,炮火濃煙,正在激戰,離城已越來越近。
繞完兩圈,駕駛員特地來請示李宗仁飛往何處?
李宗仁把同機的程思遠等人掃了一眼,極為堅定地答道:
“飛桂林。”
駕駛員先是吃了一驚,感到意外,但隻動了一下嘴唇,就敬了個禮出去了。
這是昨天李宗仁從杭州回到南京後,和程思遠、李漢魂、邱昌渭等人商量好的。
蔣介石搞的“非常委員會”實際就是用突然襲擊的方法從幕後走到台前,是個大陰謀。這做法把李宗仁激怒了,堅決不予接受,決定不去廣州,改飛桂林。他認為天塹雖破,西南尚在,如能組府桂林,繼續以和平大義號召西南,未嚐不是一個亡羊補牢的挽救措施。
計劃已定,如果張揚出去,即成階下之囚,所以絕對保密。不好的是李宗仁乘的“中美”號,因桂林機場跑道太短,不能降
落,就由程思遠打電話給空軍司令周至柔,把“中美”號與何應欽的“追雲”號對換,好得周至柔沒有查問換機的原因。
這計劃,蔣介石、何應欽、湯恩伯都沒有想到,也算是李宗仁報以一個突然襲擊。
李宗仁十分得意,立即召集同機的李漢魂、程思遠、邱昌渭等坐攏來,提出了到桂林之後一些政治上的設想和做法,決定派程思遠去漢口接白崇禧返桂商量,派邱、李去廣州,聯絡美國公使和張發奎。李宗仁似乎決心要與蔣介石決裂,自行其事。哪知道白崇禧這位“小諸葛”就是說“不”,親自來桂林把李宗仁勸去廣州。李宗仁在桂林組府的設想全都落空,到了廣州成了空頭代總統,最後隻得以治胃疾為名,流亡美國去了。這是後話。
飛機嗡嗡地往南方的桂林飛去。李宗仁從飛機舷窗中下視,南京的炮火硝煙已經望不到了,機身下是祖國的廣袤大地,時屆清明,春水盈盈,桃紅柳綠,一片明媚春光。可是李宗仁的心卻是寒冷的冬天,黯然顫栗。
太陽從遙遠的地平線上跳上來,血紅血紅,燦爛輝煌。
李宗仁不是迎著朝陽,而是背著紅日飛去。他回過頭來貪婪地望著絢麗紅日,大概是昨晚上沒有睡好的緣故,眼睛很辣,受不了朝陽光芒的強烈刺激,內心不由苦歎:
“朝陽雖美,可惜已不屬於我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