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陳夢吉人細鬼大 牛王炳稱霸學館(1 / 3)

第一回 陳夢吉人細鬼大   牛王炳稱霸學館

廣東省會廣州城,在過去四鄉南番順的人口中,通稱為省城。省城以南五十來裏地,有一個順德縣的轄鎮,叫陳村,麵積有五十多平方公裏。據考證,這地方原來叫龍津,隻因東漢建安太尉陳臨死後在村頭建有陳太尉廟,故後來便改了今名,至今已有一千八百年的曆史了。這裏除西淋崗及零星小丘外,地勢平坦,土地肥沃,河道縱橫,排灌方便。主產稻、甘蔗、塘魚,尤其是盆栽花卉曆史悠久,又有“花鄉”之稱。在中國曆史上,此地曾出過幾位名人,如明代正德年間的戶部尚書張泰、福建右布政蘇葵、明代嶺南著名詩人歐大任、清代末年廣東水師提督吳全美等,不過在老百姓的傳聞中,這幾個所謂曆史名人並沒有什麼名氣,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反倒有個名不見經傳的滑稽人物,據說是清代道鹹年間出生在這個陳村的,被省城及四鄉人傳說得幾乎家喻戶曉,此人便是廣東民間掌故中赫赫有名的陳夢吉。

陳夢吉到底生在何莊何寨,似已無從稽考,隻說這位長大後一身計的人物自小便是人仔細細,詭計多端,在小孩堆中出了名。話說他長到五六歲時,有一天,他的舅父(廣州及四鄉人稱舅舅為舅父)大頭文做生日,親友雲集,好不熱鬧,一大群小孩更是蹦跳叫嚷,嬉戲玩耍。當時的人可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正所謂多子多福,兩公婆小說也有五六個小孩。大頭文看這幫小孩玩得如此高興,想考考哪個最為精靈,便把他們叫到麵前,道:“你們一個個聽著,現在一人一杯熱開水,誰喝得快,我就請誰去三楚酒樓吃雞翅麵!”

這夥小孩一聽,即時眉飛色舞,立即接過熱茶後就拚命猛喝,隻燙得一個個“雪雪雪”的叫。陳夢吉接過茶杯,卻是不飲,急轉身走進廚房,看那個大水缸比自己還高,夠不著那年代並沒有自來水,便對正在那裏指揮廚工斬燒鵝,煲豬肉,臘腸蒸腐竹的妗母(廣州及其四鄉人稱舅母為妗母)叫道:“妗母,快,舅父說要半碗清水!”

妗母正忙得團團轉,哪有時間跟這小孩子說話,順手便舀了半碗清水給他。陳夢吉左手接過,右手便把杯中熱水往碗裏一倒,立即成了和和暖暖的陰陽水,再轉手倒回一杯,把碗往廚台上一放,人已走回廳堂,當著舅父和眾小孩的麵,來個渴驢奔泉,長鯨吸水,把杯中水骨碌骨碌喝個幹淨,大叫一聲:“我喝完了!”那時候其他小孩還在被燙得“雪雪雪”。

大頭文看這外甥如此精靈,不禁把大拇指一豎:“吉仔果然是人細鬼大,名不虛傳!”一把拉住陳夢吉的手,“走!舅父說到做到,帶你去食雞翅麵!”

哪知陳夢吉卻不去食麵,把小小的右手掌向前一伸:“雞翅麵一毫一碗,舅父給我一毫得了。開飯時雞鵝鴨大把有得吃。”

大頭文連讚吉仔聰明。陳夢吉得了一毫錢,歡天喜地,隻羨慕得那些被燙痛了嘴唇的小孩流口水。

不覺到了八歲,陳夢吉要上學了。

那時候,供農村兒童讀書的地方不叫學校,學校這名稱是在辛亥革命後的1912至1913年教育部公布新學製時改學堂為學校的,甚至還不叫學堂,稱學堂也是以後的事。那時叫私塾,主要分三類,一類是塾師自己開辦的所謂學館;一類是地主設立的所謂家塾;還有一類叫義塾,是靠祠堂、廟宇的地租收入維持,或由有錢人捐款舉辦的,入學兒童免收學費。不管哪一類,都是屬於私人辦學。一般說來,每個私塾隻有一個教師,采用個別教學,沒有規定的教材,也沒有規定的學習年限,不像今天規定小學六年,初中三年,入學兒童也沒有規定的歲數。

陳夢吉上的私塾屬於第一類,是塾師自己開設的學館,這位塾師姓黃名學嘉,是個老秀才,在考場裏腳毛掉了不少,就硬是中不了舉人,更莫說當進士,做狀元。自以為熟讀詩書,滿腹經綸,怪隻怪考官有眼無珠,不懂得如何為朝廷選拔人才,以致自己懷才不遇。不過一肚子牢騷沒有用,更填不飽腸胃,讀書人既手無搏雞之力,又沒有別樣技藝,老來就隻好在村裏辦間私塾,收學費混口飯吃。

那時候鴉片煙正在省城及四鄉大肆泛濫。林則徐銷毀鴉片,英國佬隨即用大炮打開中國的大門。鴉片戰爭,清廷慘敗,一紙《南京條約》,開放廣州、福州、廈門、寧波、上海五處通商口岸。欽差大臣兼兩廣總督耆英默認鴉片貿易,致使鴉片走私公開,幾乎是暢通無阻。據統計,戰爭後的第二年,也就是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廣州有鴉片窯口二十餘處,鴉片鋪五六百家,流毒四鄉,每歲中國白銀幾千萬化為煙土。當年是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吸食鴉片者甚眾。黃老先生自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滿口之乎者也,說不盡的孔孟之道,卻也受不住這洋玩意的誘惑,成了半個鴉片煙鬼,課閑時,便要躲起來吸上兩口。

正如當時的民諺所說:“煙槍一支打得妻離子散,銅燈半盞燒盡田地房廊。”現且不說黃老秀才因吸鴉片使本已不富裕的生活變得更不富裕,隻說陳夢吉上了沒幾天學便受了牛王炳的氣。

上麵講過,入學私塾的小孩幾乎是沒有年齡限製的。牛王炳在班裏年紀最大,已十一歲,比陳夢吉高出半個頭,下麵還有亞福亞壽幾個同學聽他的指揮,平時好稱王稱霸。黃老先生館規雖嚴,但總有看不見的時候,趁老師沒看見或去吸兩口鴉片煙時,牛王炳就時時趁機欺負別的同學,扭人一下麵珠,要人叫他契哥。有錢分人兩個,有吃的就來搶吃一份。他人多勢眾又高大牛王,打又不夠他打,向老師告狀,黃老先生隻當是小孩間玩耍,隻是訓斥幾句,不當回事,事後說不定還要被牛王炳報複,因而大多數同學都隻有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陳夢吉初來報到,人地生疏,正所謂新來新豬肉,就更易成了牛王炳等人欺負的目標。隻說這一日阿吉回到學館,從書包裏拿出個新會甜橙,用小刀挑了橙蒂,摣下啜下,津津有味,哪知牛王炳剛好走過,一手將橙搶過來,還說上兩句便宜話:“吉仔!分甘同味,獨食難肥!讓契哥炳我試下好味不好味!”話未說完,就把橙往嘴裏一放,用勁一摣一啜,整個橙便幹了一半,還留下幾個牙印,一片口水,還給陳夢吉,這還叫人怎麼吃?氣得陳夢吉幹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