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段(2 / 3)

善安法師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走出海龍寺,直到第二十八個年頭的跨年夜,他突然來到乾元殿東暖閣裏看望皇上。

彼時我正伴在皇上身邊陪他靜看夜空綻了滿當的斑斕煙花,一側眸子便與安晴天猝不及防的再次相會。

歲月的風霜在我們之間鋪陳成了厚冗的哀黃色積塵,一年多了,再見之時方才覺得似乎已經極久遠,卻還偏生覺得又似乎並沒有那麼久遠。

安總管還是昔時那副沉穩內睿、言笑不苟卻冰漠的更顯俊美的奪目模樣。他是帶發修行,除了眉目間沉澱下來的深深淺淺禪意、梵香的佛家氣韻,以及那原本的一襲玄金衣袍換成了粗布豆色長衫之外,其餘的一點兒都沒有變化。

我不禁開始感歎歲月對他的優待,感慨坦緩又從容的流光不曾在他美玉樣的姿顏上落下頹敗的痕跡,反倒經了沉澱下去的鬼斧神工精準雕琢而愈發英挺魅惑、光芒吞天噬地!

陛下的心情在見到他的安卿的這一刻,由原本的慵懶偏悵而變得甚是開懷。他將他顫巍巍的扶起來,端正了姿態比在眼前直直相顧,頷首沉眉間沒忍住咳嗽了一陣。

我忙過來為皇上撫胸順背平息喘氣。這些年皇上的身子骨已被諸多事務掏空的單薄如笸,我已習慣衣不解帶的時時照顧,他也習慣了我不離身的貼心照拂、一刻都再離不開我。

在我一陣順氣之後,皇上的聲息漸漸平緩過來。搖了搖頭淺淺笑言:“朕身體這底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卻有如釋重負的一歎聲,十分不合時宜。我才欲開言撫慰,又見他側目瞧一瞧我,輕描淡寫好似在開玩笑的一句,“朕有一朝走後,愛妃……留一個如此年輕的太後在朝,朕,可如何能安心啊!”

“啪”地一聲。不待我回神去辨皇上話兒裏的意,一聲重物墜地的尖銳之聲忽地漫溯耳廓。

我循聲側首,見安總管……不,是善安法師原本捧在手中、轉動祈福的那隻微型法經筒,在皇上方才話起音落的同時掉到了地上。

鍍金銀的八角形筒身上附著的掐絲並泥繪蓮花祥雲,被一陣沉水香霧靄遮迷半邊,兜轉纏連、迷蒙模糊,難以清明。

而善安法師眉目如素,麵色平和,隻是一雙墜了辰星的眸子比之方才愈發沉澱,仿佛梵音佛禪之大智慧沉入其裏、十分淵博……

迎新辭舊的宮宴是擺在地位尊崇的禦龍苑裏的,手筆之大氣、氣韻之恢弘,便是連一極細微處都極具匠心獨運之精巧華麗。

宴會很熱鬧,歌舞升平一片安樂。似這般的大型宮宴素來便是歌舞升平歌功頌德,看得多了便連最初時一份恍恍惚惚的期待感都跟著消泯了幹淨,反倒覺得不如盡早安歇了的好!

月色倒是很清澈,明亮嫵然、時又離合,像水一樣,倒是把人映得可喜。

我與善安法師分別坐在皇上的左右兩邊微偏下首的地方,位置持平相對。

安晴天一晚上的神情都不大對,似有重重心事縈繞心田、輾轉難散。我亦覺頭腦木木頓頓,坐得久了、看得乏了,又不好早早離席而去,隻得那麼陪著伴著生生挨到了大半夜。

誰想次日新年的第一日,善安法師忽地向皇上提出,他要還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