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向著遠方一派蒙蒙紅粉並著紫玉的花影裏錯落了幾分,曇唇淺啟,一句嫋音兜兜轉轉的狀似十分不經意:“皇上的身子骨,是大不如從前了。”
安卿沒有接口。自餘光中看到他隻微微頷首,負後的雙臂在這一刻垂到了身體兩側,似有心思輾轉氤氳。
我轉眸顧他,即而蹙眉:“但皇上遲遲未見有立儲的動向。”
稀疏的風兒在四周起的獵獵,人間正值四月天,如此一個百般紅紫鬥芳菲的時節,便是連撲在麵上的風都似可以將肌體發膚撩撥的帶起漣漪,很是款然酥醉。
“娘娘急什麼?”他亦不看我,隻是這目光向著遠方天幕與花海相交的地方,徘徘徊徊、漫無目的,也誠不知是在往何處去尋盛落點,“皇上橫豎就這麼一個子嗣,傳江山大位給他是遲早的。”他頓,“不僅如此,便是連可能危及皇權的外戚,諸如遼王、諸如太師等等都具已被皇上鏟除,皇長子它日襲承大統時,還必會得一個太平天下。”兀一勾唇,目色滲了一層譏誚冷意,“你怕什麼? 你還怕我這個閹臣禍劫朝政,覆了江山、奪了權位麼!”
後麵這幾句話他說得狠了,咬牙切齒極盡含殤又帶嘲。嘲他自己。
我不語,有被冷眼看穿齷齪心思的驀然尷尬,也有一絲絲驅不散擋不住的下意識的心疼……
不怪我如此作想安總管,實在是他的地位與權勢現下便已經鼎盛淩厲的很,且這幾年勢頭愈發如日中天不可遏製。如此下去待得皇長子繼位那一日、亦或還不消等得皇長子繼位那一日……安總管與皇上的關係極好,有皇上壓著他他自然不會胡作非為;但皇上不在了呢,皇長子未必能夠壓得住他、卻又勢必會打壓他,這便是帝王之術,這是無可避免的!
我看不穿宿命,但我基本可以預知道不遠的那個未來。安總管的處境會與當初的遼王沒什麼分別。若他不願被新君做弄死,則必然就會叛變忤逆起了歹意做出歹舉;以他穎睿異於常人的心思也勢必已看穿了這前景,若他不願日後麻煩,現下便早早動手除了皇長子、大肆自己弄權,以他的身份地位是完全做得出、且可以說是勝券在握的!
如此,我又如何能夠不擔心?不是懷疑他的人品他的赤膽忠心,隻是這命格時局從來就不能由著自己的心意給你好好兒走下去!
周圍氣氛倏然靜了下來,在這不長不短的須臾沉寂中,便是連輕盈軟款的牡丹香氣闖入鼻息都覺得十分的沉沉死氣。但不多時被一陣輕快的足音打破了這尷尬。
是皇長子沿著宮廊一旁的阡陌小道一路過來。我堪堪回眸一看,這個如沐春風的翩翩少年幹淨清朗的麵目間含著明快的笑,胸`前抱著一大簇顏色各異的牡丹花。
我初見他時,他才八歲多一點兒。流年邁著坦緩的步伐望似不留痕跡的奔走,時今已是永慶二十六年,他已成長成一十七歲的翩翩美少年,身姿挺拔、容貌端然裏透著專屬於少年的清秀,與他父王肖似一轍的眉眼間流連著溫潤,而他靜好又柔軟大氣的性子卻是隨了容瑨妃。
自打他過繼在我名下,這麼已有一年多小兩年的時間了。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足以培養出我與這個孩子之間的一些情誼。
我自然待他極好,更多時候,我會像欣賞一件璞玉珍寶般的欣賞他,愈看便愈是可以深刻的感悟出這件珍寶的美麗。雖然我隻癡長他五、六歲之間的樣子,但奈何我這心境卻似比他蒼老了五六十年一般,無力翩舞霓裳羽衣、也沒了折花兒拈柳的諸多好興致。歲月,當真是會吃掉人的靈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