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醞釀,我方欲張口言聲,倒是被門口一道兀然響起的聲線給搶了個先機的勢頭。
“呦,幾位都在呢!”
這聲音猶如摻了芒刺的珍饈美味,讓我總忍不住品味一番、又偏芒刺在喉刺痛不適。是安總管的聲音。
落座幾人下意識循聲去看,安總管已穩穩的一路走到了我近前來。
仍是一襲玄衣滾著金紋,高高豎起的束發之上帶了金色的鑲玉的冠,冠的兩端有碎珍珠串成的流蘇垂下來,隨他足下步韻的跌宕而拂著鬢角、粘粘離離。
他不曾對我們中的任何一位後妃行禮,隻對落於正位的那位貴妃淺一頷首。
自木格窗斜篩進來的光波如是斜斜的在他麵上鋪陳出柔和的視角,把他一張本就美得吞天噬地的冠玉俊顏烘托出幾分恍惚的不真實。
“安卿這是忙些什麼事兒呢?”須臾,梅貴妃僵硬的麵孔隨著觸目安總管的這一來二去間,漸漸跟著有了緩和,柔軟一笑,幾分溫意流露眼底,著實不太像平素裏的那個她。
安總管並不急於理會她,隻轉目瞧我一眼:“沒什麼,就是皇上那邊兒惦記著咱們家阮主子,特囑臣過來代他看看。”他從不太以“奴才”自稱,因他在司禮監任著一品的官職,以“臣”自稱是順理成章的,便連皇上都喚他一聲“安卿”。少有的幾次聽他自己口稱“奴才”,為得也不過是刻意拉開與我之間的距離罷了。
安總管看我這一眼的時候是依稀含著笑的,這笑容清清淺淺寡淡的很,卻又極有著不可侵犯的高傲。但除此之外,並不存有旁的東西。
不知為什麼,我兀就一個心痛……
梅貴妃持著的微笑在唇兮僵了一僵,即而又是方才的如沐春風:“既如此,想必皇上是有著什麼貼己話兒要你帶給阮妃吧?”
“貴妃娘娘您素來聰穎的很,一猜便自然是一個準兒!”安總管側目去顧梅妃,唇畔笑意薄展未斂,但這音兒聽在耳裏沒有恭謙、隻有調侃。
又似乎這些有幸一睹他風采的高位早已習慣了他的調侃,也未見梅貴妃慍惱生氣,隻把身子借著貼身宮女的攙扶往起站了:“那本宮也就不便留在這裏叨擾阮妹妹。得了,權且先走一步!”
榮妃與那念答應亦跟著梅貴妃而漸次起身。
安總管道了聲“恭送諸位娘娘”,便把身子往旁一側,讓了條道。
“不必。”梅妃笑吟吟一句客套。
“也好。”安總管抬瞼回了句不卑不亢又似不太領情的軟語。
梅妃那不達眼底兒的溫和笑意便僵了一僵,旋即微微“嗬”了一聲,依是笑吟吟的轉身行了。
榮妃亦步亦趨。
倒是那念答應到底是個見風使舵的,在經了安總管麵前時,不忘曲了身子斂襟一禮。
安總管頷首還禮。
就這樣,他以這一番不軟不硬、溫溫然搬了皇上出來的玄機不深的話,幫我打發了這一幹存心挑釁、喝茶看戲的宮妃,終是不管貴妃還是答應的全部都自討沒趣兒的走了。
待足音杳杳而去,目之所及再也瞧不見了這三個人的身影時,我訕訕然的把身子站了起來,行至他麵前不溫不火的“嗤”一聲笑:“到底是皇上身邊兒形形難離的大紅人兒,您老這一句話,比本宮斡旋十句百句都中用的很!”分明該是褒的,但我隻要見到他就忍不住誠心貶損他,故蒙了這麼層類似譏誚的語調,連字句也都變得一並都譏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