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白雪飛揚颯遝,把紅牆金頂的威威殿宇包裹進了素白又慘淡的景深當中,威儀之感於風雪裏顯現更甚,又加之一種曆史的雄奇與蒼涼之態。
西遼皇宮儼如一個鬢發滄桑的老者,是真的很老很老了,一如在流光裏坦緩又匆促的漸趨老去的心與魂魄。
兮雲來我這裏找我品茶,並沒有帶任何宮人,隻是撐開一把竹骨天青傘就著滿天減了勢頭、但尚還不曾完全停息的風雪輕輕嫋嫋的踏風踏雪而來。[ SHouDa8.com ]
我正在新修的小院子裏隔著風雪賞看遠方一排傲挺青鬆,見狀便親自將她迎進內室去。
傾煙很有眼色的上了暖身的薑糖水,簇錦並著妙姝指揮著小宮娥去添了沉水香,爾後做了個禮便退下去,邊放下了鬆鬆挽了個結的米色湘簾。
相對一時無言。
我自打與安總管無意間做弄的邂逅之後,心境就比從前愈發老邁,這副身子通常再駕馭不起恨、更駕馭不起愛,整個人都變得十分寡淡。
兮雲亦無言,斂了眸子微微垂睫,若有所思、又欲言又止。
氣氛一時就著麼僵持著。
配了紅糖的薑茶在小瓷碗裏飄散出嫋嫋霧氣,顏色被籠了一層朱砂樣的斑駁,很是綽約氤氳。搭配著如是一懷寂靜氛圍,心境倒是極配合這時宜。
隔過撲入眼簾的一層水霧斑斕,我順勢去看眼前的兮雲。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細細的瞧過她了。
她清瘦了許多,麵上塗抹著鮮花研磨的新鮮脂粉,但依舊遮掩不了憔悴枯萎的顏色。看來經久以持的陪王伴駕也是極傷身的一件事情;心裏有些戲謔,卻是因心疼而滋生出的戲謔,不覺就勾了勾唇冷笑幾聲,摻著微微的苦。
她忽有感應,甫一抬眸子便又蹙起了眉彎看著我。
喉嚨一哽,我忍住就要漫湧而出的感傷,強持著唇畔這苦澀低回的笑:“為什麼。”淡淡笑喟,“雲姐姐,為什麼我們就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太多的人事轉眼就變得滄桑,為什麼身與心突然就變得那麼那麼的受傷……最初不相識,最終不相認!
幾回煙雨樓台終望斷,幾重高閣空樓朱顏鎖,人之一世無關風光落魄,橫豎臨晚境時,總歸是會傷流景的。[SHouDa8.com]人來到這娑婆世上耗了時光走這一遭,歸根結底就是為了受罪而來……
她依舊瑰麗風華的麵靨上恍惚起一層淡淡的光,旋即重又垂垂眼睫,啟唇歎了口氣:“扶搖啊,我來給你泡一壺茶吧!”於此抬眸莞爾,“過會子從你這兒出去之後,陛下與我約好了在止浮池湖心亭裏相聚。”她微揚了細細彎彎的丹鳳盈眸,分明是滿含期待的語氣,但瞳孔裏糅雜著故意強持的深意,“那兒是一處觀賞冬雪的極好的地段兒,我便是帶了這茶過去給皇上衝泡,先為你衝泡一壺嚐嚐味道。”
我不由淺蹙眉彎,實覺兮雲今個有些不大尋常。她方才一進小院便有些失魂落魄,我隻當是路上冷、動著了;可眼下這話又實在是太多了,她要去陪皇上告訴我做什麼,要去哪裏陪皇上、給皇上泡茶賞雪又告訴我做什麼?
我的心境她是識得的,特別是耀升阮嬪之後的這一陣子更是不爭不搶樂得清閑,難不成她還指望我能醋一醋、妒一妒?又或者,她是在試探我,她懷疑我這一陣子的不爭不搶隻是一場暗醞心計的蟄伏?
惝恍尋味時,兮雲已經自顧自起身,蓮步涉水的行到進深處,隔著湘簾吩咐婢女去燒一壺滾燙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