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冰冷昏暗的地下宮寢,倒不如陪伴在疼愛自己的姨母身邊永永遠遠。哪怕隻是一點活人付諸在這之間的念想,那也是好的。
在祠堂裏為仙去的皇後上了一炷香,我不敢去觸碰自己紛雜不堪的心念。彼時還鮮活安康、沉浸在孕育麟兒之喜中的那個鮮活生命,轉身便化作了棺槨之內死不瞑目的悲淒怨靈,究竟這樣慘淡的境地是如何造成的、是因誰人造成的,我最清楚……
我雖不是有心如此,但我亦算始作俑者,且更是躬身親自推動這一幕幕悲劇的主要參與者。這令我連悔恨都不敢有,因為那隻能讓我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有多麼虛偽。
怎麼……怎麼就變成了這般的樣子?
兮雲與我前後步入祠堂為皇後上香的,看著她如此不失禮儀、不變周成的安安穩穩上香叩拜,我十分好奇她何以就能夠做得這般心安理得?
在回各宮時必須經過的一處尚算僻靜的小道阡陌,我兀地把她截住。
她明白我此舉意欲為何,使眼色退去身邊跟著的宮人。
畢竟皇後一事說道起來我也參與了,故而我也並沒膽子站出來把事兒鬧大。又引著她閃身進了宮道左側人跡罕至的鬆柏疏林,確定不曾有人跟來之後,抬目朝她逼視過去:“皇後之死在你的意料之中對不對。”直言不諱,語氣森然。
兮雲麵目未亂,略側側首:“扶搖,你在說什麼?”
她這副樣子讓我覺得很是醃臢,鼻息一嗬將她打斷:“當初我懷了孩子,僅是一幹微弱反應就被你看了出來,你會不知道這體虛發熱之人不能以冰敷降溫、否則會大傷元氣麼!”語氣不自覺高亢了些,又迎兮雲緊走幾步,蹙眉斂目、隻覺可笑,“你跟梅貴妃是一派的,她的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就盼著皇後死呢!時今這個機會她怎麼會放過?所以她讓你來如此行事,又因皇上寵你,所以事後皇後因著這麼個‘失誤’歿了,皇上也不會怪罪你,也就不會命令徹查從而牽出梅妃!”一串誠如連珠炮,我展顏一頓,很快又道,“你拉我一並跟你同去,就是怕我會懷疑到你們頭上,畢竟時今這後宮裏除了梅妃和你之外,就隻有我在皇上麵前說話還有點兒分量。你拉我一並去的,即便我懷疑到是你們合謀害死了皇後,我也不會去跟皇上說出我的疑慮,因為冰敷之時我也在場,這事兒若當真追究起來,我也得吃下一個不查魯莽的話柄!故我隻能順著你們一早既定的軌跡把這事兒揭過去……馥姐姐,你當真狠毒!你比梅妃有過之而無不及!”到了最後近乎咆哮,我失了心沒了魂般仰麵抱頭啞聲大笑,很是滑稽,很是可笑。啞巴吃黃連的苦,誅心之苦,勝於傷身!
合著幽幽天風擦過柏樹葉子帶起的漣漪,把兮雲緩緩兒揚起的淺軟笑意襯得扯得尤為陰戾:“是又如何?”朱唇曼啟,飄悠悠的一句,她沒有避開,反而邁步把身子亦往我這邊兒跟著湊近,“扶搖,誠如你所言,你又奈若何?”魅惑的唇畔依舊掛著徐徐的笑,笑意流轉,語氣戲謔又挑釁。
偏生她說對了,我又奈若何?我什麼也奈何不了!
這一瞬間,巨大而強烈的絕望化作一把很是鋒利的尖刀,把我周身連著血脈寸寸縷縷淩遲成灰,我被吞沒了、被融化了、被分解了、似乎登時便就要徹徹底底的消散了……
她略停一停,將戲謔的神情並著姿態收攏的幹淨利落,轉而輪換一種城府淵深的威威色彩:“當下之際是你我聯合起來。皇後沒了,梅妃必然下一個就要動我!可我因正得聖寵,她一時半會子動不得我;為防我們姐妹聯合,必然先剪除我的羽翼,先動你。”她又轉足髁,湊近我的肩膀貼著我的耳畔徐徐一聲輕語,“唇亡齒寒,我們隻有相互幫助、結成共盟,方能成事。否則……”於此又離來,神采飛揚的善睞明眸錚地沉澱一狠、並著凜冽語氣,“否則,誰都沒有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