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雲到底是沈兮雲,即便眼下我已可謂是站在她家門裏向她公然挑釁了,她還是這麼一副端然嫻雅拿捏有度的好舉止。
我引唇一笑,狠戾眸色蹁躚出幾點柔媚姿態:“無妨的,妾身不怕。”旋即碎碎歎了口氣做顰眉憂慮狀,“隻是姐姐這般的不注意身子,分明就是這些奴才們的疏忽,卻還這般心地仁慈的嗬著護著。嘖嘖。”好整以暇的又一錯眸瞥向她身後的宮婢,“妾身可不像昭儀您這般心善,眼睛裏是容不得半點沙子!”
“即便是容不得沙子,也不該是婕妤您來動手懲治賤婢!”是時那跪在兮雲身後的宮娥似是因得了主子的庇護,膽子突然肥壯起來,甫一揚起頭來給了我這一句。
原本我對這宮娥還是存了幾許悲憫與抱愧的,時今她這舉止雖也不是全無道理,但委實令我生了厭惡!沒急著接口訓斥,我轉了足步擦著兮雲肩膀行至那宮娥身邊,略曲身子,錚地一下猝不及防的甩手就給了她一耳光:“本婕妤同你主子說話,哪裏就有了你插嘴的餘地!”一語鋒利。
這一巴掌委實用足了力,以至我自己的手心都時不時一抽一抽的麻麻的疼。我把對兮雲的怒氣與憤恨全部都承載在了這一巴掌上,當著兮雲的麵兒賞給了她的貼身宮人。
這宮娥被我打得一個踉蹌,兀一下跌癱在地上磕到了前額與唇齒。
“夠了,還不退下麼!”烏七八濁裏兀見兮雲轉目揚聲厲叱那宮人,並不看我,但我知道她心裏頭那積蓄著的怒氣必定已經十分深重。
那宮娥先是經了我一巴掌,後又一聽主子如此說,先前那點兒淩厲早已散了幹淨,扶著地麵起了身子行了個禮後,便逃也似的快步退了出去。
我噙笑歎了口氣:“真真兒是有一種死,叫‘做死’!噥,還真莫不是自找的?”我笑得隨意,知道自個這話是語無倫次了。什麼自找的?自找的什麼?誰自找的?嗬嗬,我也不知道。
兮雲抿唇將情態斂了一斂,行至我正前方看向我時亦是哀哀一歎:“你心裏有不滿就對我言明白了,方才這一遭卻是何苦!”
她的口吻並無苛刻,也無嗔怪,隻是無奈、又含宣泄。
我抬抬眸子認認真真的將目光定格在兮雲身上,斂去那些輕薄的戲謔,沉澱了聲息看著她的眼睛穩穩道:“我從沒有真正的恨過一些人,或許以後有一些人我真的會恨。但有的人卻永遠不會,因為她在我心裏已連叫我去恨的資格都沒有,我想起來就惡心!”並不是咬牙切齒,相反,言這通話的時候我極是隨意。既然那個人她連叫我恨的資格都沒有,自然也就雲淡風輕了。我頓聲,放緩調子扯得綿長,一字一句,“雲姐姐,我希望你不要成為這種人……”一語雙關。
恨她也好,連恨都不願再去恨也罷。有些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對她是一前一後什麼樣的感覺。
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因為我們,早便已經回不去了。
兮雲生波的明眸漸漸變得十分黯淡,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這雙眼睛,這雙眼睛裏一絲一毫的情態變幻都叫我洞悉的清清楚楚。起初是詫異,旋即有悲慟,再旋即是清淺的不甘與衝動的欲言又止……最後通通都被她壓抑下去,變作了最初時的淡然無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