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劉年聰把錢家少爺拉到身邊。他從頭到腳把錢臥龍看了個遍。
隊長劉年聰迷糊了:“你是錢家少爺錢臥龍?!”
錢家少爺說:“是呀,我是呀!我是錢家少爺,我叫錢臥龍!”
“你們呢?你們是誰?”他說。
有人舉著火把,把火把湊近錢臥龍臉邊。
這回眨巴著眼的是劉年聰他們。人們愕然了。他們看見一個與先前不一樣的錢家少爺,是那張臉,是那雙眼。錢臥龍的眼睛亮了,沒了先前那層霧幔,那雙眼眨巴著,透一種靈氣,溜溜地轉動。那一臉的機械的呆笑也無影無蹤,像被人揭去了一張紙殼,完全的不一樣了。臉麵光光亮亮,一臉的嚴肅,看不出一點呆傻來。
“我睡覺,你們吵醒我了,還問我怎麼了?!我娘哩?!”錢家少爺又喊了起來。
隊長劉年聰說:“伢呀,明天吧,你看天黑了。”
錢家少爺往四下裏看了看:“呀!真的耶,那明天吧。”
隊長劉年聰說:“這少爺怎麼了?”
醫官湯學軒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把謎底揭穿了。
“看來這少爺是磕碰腦殼磕出事來的,他小時磕碰過腦殼,現在難道又磕回來了?”
天寶斜著眼看了醫官好一會兒,心裏窩著些東西,他說不上是些什麼東西。張有果死了,他很傷心;可錢家少爺腦殼卻醒了,這卻是個高興的事。是禍呢?福呢?他心裏說不出。他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悲哀。他心裏一會兒亮一下,一會兒又黑一陣。他心裏鬱集了一堆無名火。他想跟個什麼較回勁。
大魁他們很快回來了。大魁說:“敵二十八師往縣城去了,周邊沒了敵人。”
隊長劉年聰說:“這下好了,我帶隊伍火速往禾溪埠趕。天寶北濟!”
“在!”北濟應,天寶隻“嗯”了一聲。
劉年聰說:“你們送錢家少爺回去。你們的任務還沒完成,當然你們倆去。”
“送完錢家少爺,你們火速趕到禾溪埠。”隊長說。
錢臥龍揉著眼睛,他看見洞子裏另兩個伢已經坐在洞口那地方。他晃了一下腦殼又晃了一下腦殼。他覺得身邊怎麼跟昨天迥然不同,那些人呢?他想。
“哎哎,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哎。”他跟天寶和北濟說。
北濟說:“臥龍伢,你總算醒了,我們該走了。”
錢臥龍問:“上哪兒?!”
“送你回家呀。”
天寶出了洞口,他說:“走吧。”他說:“啊呀!是個好天。”
北濟說:“很快你就能看見你爺了。”
錢臥龍說:“我爺說過幾天帶我去看儺戲。”
“嗯?!”錢臥龍的話讓天寶和北濟愣住。
“我家有上好黃糍,我叫管家給你們吃。”
天寶和北濟盯盯看著錢臥龍,他們想,呀,這伢又癡了嗎?儺戲黃糍過年才有的呀,這是秋裏,怎麼扯起過年的事了?可看錢臥龍卻是一臉認真神情,他們就疑惑了。
他們開始往石馬方向走。他們奇怪錢家少爺又對山裏一切起了新鮮。
北濟說:“我看他是過年時候磕的,滿腦子都是當初的事。”
天寶覺得有些道理,他點了點頭。突然他把頭往四下裏扭著。他們在山裏走著,他們老聞到一股腥味。
他們聞著那氣味,全然不知道隔著他們兩座山峰的那條深澗裏發生的悲慘事情。那些死去的石馬人,屍體已經僵硬,一些蟲蟻正在他們失血的臉上、發梢間放肆攀爬噬咬。
他們不知道隔山曾經發生過的屠戮,他們不會想到那四個字:屍橫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