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馬鎮自古有著這種風氣,他們族風較為寬厚平和,從來沒有與別的宗祠有過怨隙,小小的介蒂雖有過,但從不動武,就是說從沒有過人常說的械鬥。對於那些刀光劍影勾當,他們從來遠遠地避了。紅軍來了,他們不介入,沒人入隊伍。白的來剿“匪”,他們很淡然,民團是組織了,卻從不參與紅白戰事。紅的白的你們爭呀鬥的去,與我無關。
石馬人就是那麼想的。他們做他們的事情,你們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與他們毫不相幹。充耳不聞,熟視無睹。
紅也好,白也好,與我何幹?他們那麼想。
這一回他們不那麼想了,這一回他們坐不住了。忍無可忍!少爺還是個伢呀,是個體麵人家的少爺,還是個癡伢呆伢,竟然能對他下得了手?
這些日子,那些不脛而走的傳聞已經讓他們義憤填膺,還有錢家婆娘那持續著的扯心裂肺的哭嚎,以及錢家老爺莫名的牢獄之災,更激起了人們內心的那種情緒。現在,錢家老爺兩麵三刀的“報仇”,引爆了積鬱已久的憤怒。
這讓人感覺到石馬的異乎尋常,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黃伯祥和齊副官正說著一件不相幹的事,他們說到煙絲。有人從龍岩給黃伯祥捎來上等好煙絲。黃伯祥抽了幾口,說好好,好東西呀!齊副官也抽了幾口,他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好來,但他舅說好,他不得不附和了幾句。
就那時錢大貴趕了來,錢大貴是錢世昌的叔伯兄弟,雖說隻四十出頭樣子,在祠堂裏輩分卻不低,幾個七十好幾的人得管他叫公公。那時候族老們都在拿主意,說到黃伯祥,錢大貴說那我找他去!我去找那長官!
族老們齊齊點頭。他們覺得這事由錢大貴去再合適不過了。錢大貴生性豪猛,也是當過兵吃過餉的人,還販過鹽,曾傳說當年浪跡江湖時也做過草寇,是見過些世麵、勇猛不懼死之人。
錢大貴找到師部,就徑直闖進了黃伯祥那屋。
“不能呀!”他對黃伯祥大聲嚷嚷地說。
〖TP1071.jpg;%65%65,BP#〗“赤匪如此囂張,你們就坐視不管?!”他說。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是給你們捐了糧餉的。”他憤憤地說。好像殺死錢家少爺的,讓錢家陷入如此境地的不是紅軍,而是麵前的這個粵軍師長。
齊副官早已忍不住了,他幾次要站起怒斥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人,可他舅把他攔住了。他沒想到一向火暴的舅舅這種時候卻依然很平靜。
“兄弟,這事我們不會坐視不管。”黃伯祥說,“我們早已籌劃好了。”
錢大貴問:“何時出兵?石馬的人已經準備好了。”
“弟兄們已經部署得當,明晨就開拔進山清剿。”
錢大貴拍著手說:“痛快痛快!”
他拉了黃伯祥和齊副官往門外走去。齊副官想說什麼沒有說,頓時愣住了。那是個高地方,從那兒可以看見錢家祠堂。那會兒他看見石馬錢家祠堂那塊空坪上燈火通明,無數火把在燃著。隱約能看見那些憤怒扭歪了的麵孔,多少天來因傳言堆積起來的仇恨在這一刻爆發。火光中錢家婆娘扯長了的哭嚎更煸起那股複仇火焰。
齊副官看了看他舅,他舅依然平靜,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哦!哦!很好!”黃伯祥說。
“隊伍一早就開拔,請錢家老爺放心。”他說。
“錢家族人一起去,齊心協力!”錢大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