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方迤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自殘的習慣似乎慢慢戒掉了。我稍稍放了心。

不出所料,師父果然什麼都將方迤行放在第一位。

幾日之後她好不容易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方迤行的傷勢。

因為耽誤了治療,方迤行遲遲不能康複,雖然近些日子已經有好轉,但傷口還沒長好。

我不敢往細了說,一時便不知道怎麼回答師父,沒想到即使是這樣,還是將師父嚇到了,她失控地抓著我的手,問我方迤行究竟有沒有事,將我抓得很疼。

我連忙揀些好聽的說給師父聽,輕言細語安慰了她一番,診療結束後就跑去方迤行房裏,將這事和師父的驚慌擔憂原原本本說給他聽。

方迤行靜靜聽著,還是像個木頭人一樣沒有反應,隻有低垂著的眼瞼會偶爾極慢的眨幾次。

情愛怎麼是如此奇怪的東西?能叫存了死念的人重新活過來,亦能叫活得好好的人在頃刻舍棄生念。

師父順利出關後,掌門師伯正式閉關了。方迤行背著師父積極配合治療,身體好得八九不離十。

一切似乎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而我卻知道,師父和方迤行,他們二人心中各有擔憂。

師父擔心方迤行是不是已經在合魂之後想起了一切,更害怕他會因此後悔和自責,而師父不知道的是,方迤行已經想起來了,並且在之前一個月裏差些將自己折磨至死。

那日晚上,在師父留在我這邊吃飯的空擋,我特意將方迤行拉到屋外,對他說了師父白天小憩時做了惡夢的事。

“不管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將師父的心定下來。師父很害怕你想起過去的事,成日精神恍惚,心思不寧,這樣對身子傷害太大了。”

任我說了一大串,方迤行默默聽著也不答話。

我怔了怔,有些不悅地沉聲問:“說到底,你究竟想起來沒有?”

這次方迤行的回答倒是快得出乎人意料:“子鋅師弟,師兄不曾想起任何事,若師父這麼問你,你便也這麼答吧。至於師父那邊,我有考量,在此先謝過了。”

晚飯之後,方迤行送師父回院子,我坐在窗邊想了很久很久。

想師父患得患失的哀傷,想方迤行掩藏實情的隱忍,想來想去心裏不禁有幾分亂,更有幾分難過。難怪掌門師伯曾說,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感情。

這一坐,一思量,便到了三更天,送師父回房一去不返的方迤行突然現身了。

我揉了揉眼,隱約看到方迤行頭發散了下來,隨便束了束,衣服也穿得甚不規矩,連中衣都沒在裏麵,麵上似乎還有有些奇怪的紅暈……

我心口一滯,突然明白了!

好你個方迤行,我叫你去安撫師父,你便做了那樣的流氓事!

我越想越生氣,越生氣越想去教訓他,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剛這麼想著,方迤行回屋子不過片刻,又神色不安地出了房門。

他在院中的鳳凰木下站了好一會兒,樹側吊著的一隻燈將他的麵色照得十分柔和,我盡全力盯著,妄圖看清做完“壞事”的方迤行都在想些什麼,卻見他望天長歎了一口氣,像是雙眼酸澀般舉手揉了揉眉心,繼而擋著眼前,轉身沒入夜色離開了。

這夜之後,師父再也沒有強裝笑顏過,像是徹底放下了心,再也不懷疑方迤行是否是喬裝失憶。

我真不明白,方迤行那流氓法子為何會這麼奏效。

再之後,師父耐心將她自創的劍術全套教給了很少鍛煉的我,又將從不離身的寶刃傳授給了我。

師父說她如今功力盡失,拿了神兵利器也沒用,不如留給弟子,物盡其用。我一邊驚喜地應著,一邊想,師父做了這麼多善後的事,恐怕是因為她隨方迤行下山的日子不遠了。

沒用多久,師父和方迤行便結伴離開了,我很不舍,卻想著師父日後有方迤行陪在身邊,能一直那麼開心地笑著,便什麼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