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小二在哪
宋先運在他的摩托車店裏跟我講起了那個危險的忌日的晚飯,因為是丁冒德忌日,宋先運本是要把大小二還有小街上幾個人帶到秧塘莊他家裏去吃飯的,但大小二沒有去,他在土坯房的木門那兒抽煙,因為那口丁冒德空棺材的消失引起了小街上人們的不斷懷疑,大小二很少跟街上的人說話。那晚,宋先運是在夏義郭兒子的飯店定的飯,其實這差不多還是丁冒德死後,大小二第一次在夏義郭兒子飯店吃飯,當時沒說有多少人,大概李能紅會過來陪同一起吃飯,大小二那時已經喝上了酒,並且酒量不小,朋友之間本是個安慰,但酒過了幾杯之後,宋先運說,先是許全友書記來了,接著夏義郭本人也來了,這個夏義郭一直跟大小二很要好,又有了六十多歲的年紀,以他的口氣來勸慰大小二,大小二也隻得聽任他和他喝酒。
一開始許全友書記不講話,後來就試探地講起西街的事,本來在大小二麵前,這個話題是碰不得的,但他還是引向了這個話題,夏義郭後來也加入了討論,大概是外邊人進小街是擋不住的,你大小二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管小街的事情了,何必一直是那個樣子呢?宋先運保持著不喝酒,所以他是比較清醒的,即便這樣,後來他們還是發現陳哲進了房間,這是一個特別可怕的兆頭,宋先運一直擔心大小二會在飯桌上讓陳哲的臉再變一次,所以當宋先運看見陳哲那張醜臉上有一種詫異而複雜的表情時,他還是建議大小二趕快離開,但也許大小二一直在和夏義郭講丁冒德棺材的事情,所以他幾乎當陳哲不存在。後來宋先運就不太清楚了。宋先運說他隻喝了大概兩杯酒,但他很快就幾乎眩暈了,不太有清楚的知覺,而且動彈不得,他當時能看到大小二就在他旁邊坐著,也許是他自己在搖晃的緣故,也許是大小二在搖晃,反正他是感覺到天地在轉動,而自己已經能力不及,頭腦發脹,說不出話,也提不起腳,他記得他做了很多去抓大小二的動作,但手還沒有夠到大小二肩膀,自己便歪了下去,而可怕的是大小二還在喝酒,跟許全友喝,好像跟夏義郭喝的最多,夏義郭兒子也來了,坐在陳哲邊上對著大小二笑。
宋先運知道情況不對了,但他無法擺脫,他能看見,但他沒有了聲音,什麼也說不清。他覺得自己幾次都要倒下去的,而最終又能坐在那兒,不過大小二一直在喝,他能喝多少,而這酒能喝嗎?後來,他看見陳哲不斷地站起來,好像在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麼,他沒有辦法把陳哲和大小二聯係起來看,這就是宋先運當時的狀態。那天到最後還是劉宜村的那個兒子宋小林把大小二帶出了那個飯店的,可能還有人阻擋,但宋小林把大小二帶出了那間屋子,有人說宋小林是把大小二背出去的,也有人說宋小林雖然那麼小,但他把大小二拖了出去。顯然大小二還是大小二,但他有今天,他應該不會比別人更清楚,因為那個時候,少年都已長成大人,將軍山是一個看著他長大的地方。也就是那天過後,大小二徹底地默然了。
人們看見在那次晚飯之後,大小二幾乎不能在馬路中間走路,他需要靠著牆,雖然有所掩飾,但人家還是看得出他是要扶著牆的。有時,如果不在樹邊、牆邊或角落裏,假如在空蕩蕩的街中間,他會歪斜著倒下,有人說他是太傷心了,也有人說他是喝得太多了,太醉了。但宋先運曉得不是醉,是那個飯本身,是那個酒本身,他們是捏在那些人手上了,陳哲、許全友、夏義郭他們都是明明白白的,因為那個晚飯後,他們依然如故,而惟有大小二成了一個貼牆行走的影子一般。宋先運嚐試著去扶他,但從小大二的目光中他感到了一種不屑和憤怒,對宋先運來講,就像他後麵跟我們說的,也許大小二沒有問題,什麼事他都能解決的,他有的是他的辦法。所以宋先運托人給當時在毛毯廠和縣城之間來往的我帶去口信,說大小二恐怕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