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伸出了雙手。
左手,是阿娘臨死前,留給我的玉鐲;右手,是傅知君出門曆練後第一次回家時送給我的玉鐲。
慢慢褪下右手手腕上的玉鐲,我輕聲喚來一隻鳥兒,將玉鐲套在它的頸上,看著它有些不適地晃了晃脖頸,我輕笑道:“好孩子……將著鐲子送去吧。”
我怔怔地看著,看著這隻鳥兒的最後一絲黑影都消失在了遠方,我才回過神來,踏上了真正的旅途。
隻屬於我的旅途。
我開始在世上漫無目的地走著,或許會走過小河,或許會走過城鎮……但我卻再也不像那兩年那樣,追逐著傅知君的腳步,走過他走過的所有的地方。
我知道,我其實曾經還抱有著那絲微末的期冀的。
我曾經幻想著,隻要我踩著他的腳步,走著他走過的路,或許我就能找到曾經的……曾經我喜歡的那個小鬼了……
可是我忘記了,不會有人站在原地等著我的。
所以我終究要放下——放下那些對阿娘的、阿爹的、還有知君的執念。
在我十八歲生辰那天,我見到了巧兒姨。
在那一天的傍晚,巧兒姨敲開了我投宿的客棧的房門,看著我,微笑道:“阿念,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我怔住了。
巧兒姨輕笑著,那樣的笑容是我小時候從不曾見過的溫柔,道:“我已經在一個地方停留得太久了,阿念。不過還好的是,在我離開之前,你終於成長了起來,這樣,你阿娘看到了,也會覺得高興吧。”
我咬著唇,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23
第二天,巧兒姨便離開了。
我敬重巧兒姨,從某個方麵來說,我敬重巧兒姨甚至要比敬重阿娘更甚。
因為在阿娘的病情反反複複的那些年裏,是巧兒姨教導著我。她教我詩書,教我為人處世,教我所不會的一切。
可是她終究也是要離開的。
我支起窗戶,沉默地向窗外望去。
清晨的微光照在石板上,泛著灰暗的色澤,天雖然未曾大亮,但街上已經忙碌了起來,一派繁忙的氣象。而巧兒姨就是在這個時候,穿著水色錦裙,簪著碧色玉釵,緩緩地走了出去。
我怔怔地望著巧兒姨的背影,在心中數著巧兒姨的腳步。
一,二,三,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已經三十了……
巧兒姨,你為什麼還不停下?
明明以前每次我惹你生氣後,你說要離開時,隻要我看著你的背影,你就會在三十步之內轉身帶我走的。
為什麼這次你不停下?
我心中一痛,從窗戶探出身,伸手想要喚住巧兒姨,但是喉間卻哽了哽,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緩緩地垂下手,我扶著窗框,看著巧兒姨漸行漸遠,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我知道,此生此世,我都不會再見到巧兒姨了。
十九歲那年,我回到了我出生的那個小鎮。
在那個小鎮的破雲山下,我見到了巫叔叔……不,那並不是裝扮成巫東旭的巫沉叔叔,而是真正的——巫東旭。
直到見到了真正的巫東旭,我這才明白,其實從一開始,巫叔叔就沒有瞞過阿娘。因為真正的巫東旭,是巫叔叔怎麼也扮不來的冰冷和沉默。
巫叔叔遠遠地站在巫東旭的身後,靠在樹上,樹蔭遮住了他的臉,讓我看不清巫叔叔的表情,但是我卻知道,他在看著我們。
巫東旭沒有向後看,他隻是看著我,良久,他撩開袍子,跪了下來,捧上了一顆血色的珠子,那顆血色的珠子,在我觸碰到的瞬間,刺破了我的手,而後在我手中變成了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