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炎夏日,樹林中蟬噪不絕,枝頭偶有鳥鳴清脆。劍在腰間,平躺在樹椏上,凝神靜氣。

他似乎在等什麼人,卻沒有諸如興奮緊張之類的情緒,就好像原是到此清閑半日一樣,但他等的人還是來了。

有人由遠及近一路疾奔,帶起一陣勁風,腳步聲裏卻可聽出此人下盤略顯虛浮,想是常年耽於酒色之故。

拉平了衣衫,縱身跳下樹去,就這麼擋在了道上。那人冷不防被攔下,抬眼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就這麼站在那兒。

來人是個年約四十的魁梧大漢,驚疑地打量他,問道:“小子,看著你挺眼生,竟敢擋你駱飛爺爺的道。”

少年不答,目光垂下,隻看著自己的劍。

那人瞧見了,大笑:“原來是專候著駱某的,小子倒有幾分膽識!你且報上名來,是何門何派弟子?”

少年皺了皺眉,“你拔劍不就行了?”

他眼角跳了跳,“駱某不殺無名之輩。”

少年淡淡道:“你放心,你殺不了我的。而一個死人,也用不著再記他人的名字了。”

江湖裏啥時出的這號不曉事的小子?駱飛再也按捺不住,成名兵器頓時出手上前招呼。

劍光一現,駱飛雙目睜圓,倒下時猶自帶著驚恐不敢置信之色。少年收了劍,從懷中掏出一張懸賞令:

駱飛,男,四十二,擅使單劍,流星鏢,技出青城,七年前強逼師妹,事敗弑師出逃,共計犯下人命案五十三起,汙少女婦人十數人,武藝高強,緝捕官差武林義士多為其害,現重金懸賞。

少年朝他麵上再瞧了一眼,“死得還是晚了。”

府衙前行人稀少,一個當差的抱把刀在打盹,他走近前,那衙差不知怎地打了個哆嗦,從夢中清醒,猶在喃喃:“有殺氣。”

睜眼見眼前站著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穿著不好不壞,表情無喜無怒,樣子長得倒不錯,隻是瞧著刻板,就這麼站在他麵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後掏出一張懸賞令。

衙差還在琢磨這少年是何許人,頓時被他手中懸賞令上的繪形吸引了視線。眼睛有些發直地盯著懸賞令上的人,失聲道:“是駱飛那個惡賊!”

立刻又換上一副眉開眼笑的諂媚笑容,“少俠為民除惡義薄雲天福澤鄉裏敢問少俠高姓大名,好讓小人廣為傳頌。”

少年不答,伸出手,“賞銀。”

衙差一臉的笑容僵住,“是,是,分文都不會少,少俠您放心!”

太白樓。

有了銀子自然要找地方花,少俠家教甚嚴,自是不會去什麼銷金庫美人窩,所好的也不過是酒。美酒入喉,當是天下再暢快不過的滋味了。

紹興府的女兒紅天下聞名,少俠也頗有千杯不醉的天賦異稟,於是酒到即幹,然後再伸手要酒。一桌子珍饈佳肴未見動過,酒壇子不一時就堆了七八個。

酒樓夥計滿臉堆笑地在旁跑腿,心中卻著實肉疼。這酒卻不是尋常之物,可是他家的金字招牌,一壇可值十金,店中所餘也不過十壇,已有九壇在這少年桌上。但也不敢多話,少俠進店之時隨手遞過一封銀子,掌櫃就眼睛都笑沒了。

少俠手中這壇酒也見底了,抬眼看去,店裏客人漸多,小二哥正忙得直打轉。他就自己站起身來,到掌櫃案上去提還餘下的那壇酒。

酒壇卻未離桌,有人和他同時搶到了一起。兩人的手都搭在酒壇上,少俠偏頭去看,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青年,身著紫色儒衫,也正微微笑著朝他看過來,笑容清亮柔和,讓他想起了元宵時在家吃的桂花酒釀的軟糯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