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於半道栗裏之間邀之。淵明有腳疾,使一門生二兒異籃輿,既至,
欣然便共飲酌。俄頃弘至,亦無遷也。先是顏延之為劉柳後軍功曹,在潯陽
與淵明情款,後為始安郡,經過汙陽,日造淵明飲焉。每往,必酣飲致醉。
弘欲邀延之坐,彌日不得。延之臨去,留二萬錢與淵明;淵明悉遣送酒家,
稍就取酒。嚐九月九日出宅邊菊叢中坐,久之,滿手把菊,忽值弘送酒至,
即便就酌,醉而歸。淵明不解音律,而蓄無弦琴一張,每酒適,輒撫弄以寄
其意。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淵明若先醉,便語客:“我醉欲眠,卿可去。”
其真率如此。郡將嚐候之,值其釀熟,取頭上葛巾漉酒,漉畢,還複著之。
時周續之入廬山,事釋慧遠,彭城劉遺民亦遁跡匡山,淵明又不應征命,
謂之“潯陽三隱”。後刺史檀韶苦請續之出州,與學士祖企。謝景夷三人,
共在城北講《禮》,加以讎校。所住公廨,近於馬隊。是故淵明示其詩雲:
“周生述孔業,祖謝響然臻;馬隊非講肄,校書亦已勤。”
其妻翟氏亦能安勤苦,與其同誌。自以曾祖晉世宰輔,恥複屈身後代,
自宋高祖工業漸隆,不複肯仕。元嘉四年將複征命,會卒,時年六十三。世
號靖節先生。
附錄四
陶淵明集序
蕭統
夫自炫自媒者,士女之醜行;不伎不求者,明達之用心。是以聖人韜光,
賢人遁世。其故何也?、含德之至,莫逾於道;親己之切,無重於身。故道
存而身安,道亡而身害。處百齡之內,居一世之中,倏忽比之白駒,寄寓謂
之逆旅,宜乎與大塊而榮枯,隨中和而任放,豈能戚戚勞於憂畏,汲汲役於
人間!齊漚趙女之娛,八珍九鼎之食,結駟連鑣之遊,侈袂執圭之貴,樂則
樂矣,憂亦隨之。何倚伏之難量,亦慶吊之相及。智者賢人居之,甚履薄冰;
愚夫貪士競之,若泄尾閭。玉之在山,以見珍而招破;蘭之生穀,雖無人而
猶芳。故莊周垂釣於壕,伯成躬耕於野,或貨海東之藥草,或紡江南之落毛。
譬彼鵷雛,豈競鳶鴟之肉;猶斯雜縣,寧勞文仲之牲!至如子常、寧喜之倫,
蘇秦、衛鞅之匹,死之而不疑,甘之而不悔。主父偃言:“生不五鼎食,死
即五鼎烹。”卒如其言,豈不痛哉!又有楚子觀周,受折於孫滿;霍侯驂乘,
禍起於負芒。饕餮之徒,其流甚眾。唐堯四海之主,而有汾陽之心;子晉天
下之儲,而有洛濱之誌。輕之若脫屣,視之若鴻毛,而況於他乎?是以至人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達士,因以晦跡。或懷厘而謁帝,或披褐而負薪,鼓揖清潭,棄機漢曲。情
不在於眾事,寄眾事以忘情者也。
有疑陶淵明詩篇篇有酒,吾觀其意不在酒,亦寄酒為跡焉。其文章不群,
詞采精拔,跌宕昭彰,獨超眾類,抑揚爽朗,莫之與京。橫素波而傍流,幹
青雲而直上。語時事則指而可想,論懷抱則曠而且真。加以貞誌不休,安道
苦節,不以躬耕為恥,不以無財為病,自非大賢篤誌,與道汙隆,孰能如此
乎?餘愛嗜其文,不能釋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時。故更加搜求,粗為區目。
白壁微暇者,惟在《閑情》一賦,揚雄所謂勸百而諷一者,卒無諷諫,何必
搖其筆端?惜哉!無是可也。並粗點定其傳,編之於錄。
嚐謂有能讀淵明之文者,馳競之情遣,鄙吝之意法,貪夫可以廉,懦夫
可以立,豈止仁義可蹈,亦乃爵祿可辭!不勞複傍遊太華,遠求柱史,此亦
有助於風教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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