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故事:屋魅(1 / 3)

第一個故事:屋魅

那是把清式的壽字鎖,樣式十分精巧,雖然已經很破舊,倒也不難看出原來的風光。空氣中彌漫著剛出爐的烘焙點心的香味,芝士蛋糕配上摩卡咖啡,我慢慢品嚐著。

真是一種享受。

眼下這種坐在充斥著帥哥美女的西點屋裏喝咖啡的場景,對我這種很少出門的SOHO一族來說,實在是難得的美好時光。

書上說美好的時光往往很短暫。很快這一點就在我身上再次得到驗證。

因為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濃烈的腐爛的味道,摻雜著腥氣,隻要聞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令人作嘔的屍臭。這味道絕對不是普通的人或動物身上能發出的,我放下手中的杯子,開始尋找這股味道的來源。

但凡SOHO族,大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喜出門,因此選擇在家工作,我也不例外,隻不過我不出門的原因,或多或少有些難以啟齒。

因為隻要我一踏出那扇門,就會遇上些不願看到的東西。人們通常稱之為幽靈或者靈魂的那類東西。

比如坐在靠牆的角落裏的那個與周圍的明亮以及美好等一切形容詞都格格不入的女人,她低著頭,專注地看著桌子上的目錄。垂在兩側的長發濕答答的,不斷滴落著粘膩的暗紅色液體。

那方向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腥臭味,是我經常聞到的那種味道,我打了個寒戰,因為預想到了接下來的畫麵。

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我決定像平時一樣,低下頭裝沒看見。

不過好像有點晚了。

女人朝我的方向看了過來,也許是感受到了我的視線。

她慢慢地抬過頭來,對我禮貌地笑了下,兩隻黑洞似的眼睛對上了我的視線。

這一刻我真懷疑自己是衰神附體,如果我在剛聞到味道的時候就悄悄溜掉就好了。

冷氣好像變得更冷了,周圍的溫度急速下降。很冷,當然會冷,因為她的臉上的皮膚正慢慢脫落,潰爛,你能想像一張潰爛的臉在對你笑麼?

我二話不說,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出門去。

我常常會看到這種東西,換句話說,我有著通常意義上的陰陽眼。一般來說,有著陰陽眼的人同時也會具備某些特殊的能力,可以用來自保,溝通,甚至驅使魑魅魍魎的能力。這類人就是世人口中的法師,半仙之類的,但不幸的是,所有這些能力我都沒有,我所擁有的,是招引鬼怪的倒黴能力,看得見,而且能招過來,就像一頓誘人的免費美餐一樣,可想而知我從小到大活得多麼悲慘。如果不是爺爺的保護,我根本不可能活到這麼大。

雖然,一般見到的大部分東西,都隻是靈體而已,沒有實體,對人也造不成實質性的危害。

不過,凶死冤死的除外,這種幽靈一般會因為留有怨恨而不肯投胎,徘徊在世間久了,怨氣很重,怨氣凝成的靈也比較接近實體,甚至會帶有氣味,剛剛那個女人應該也是凶死的。總而言之,這種東西遠遠不是我這種倒黴蛋能夠招惹的。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自打記事起,我就沒斷過這些亂七八糟的記憶,據說這是命,我出生於陰曆七月十五,淩晨四時四分,陰曆七月十五,是道家的“中元節”,佛家的“盂蘭盆節”,民間的“鬼節”,無論從哪家的立場來看,都絕對不是個好日子。

我出生後,日夜不停地哭,咽不下奶,幾乎把家裏所有人都愁成了神經衰弱,直到不久後,從來沒有回過家的爺爺回來了。爺爺把我抱到懷裏,我的哭聲才停止。

爺爺在父親很小時就出家去了青城山,做了道士,當他突然回來時,全家人都嚇了一跳,爺爺提出要把我帶走的時候,父親是想要阻攔的,但是爺爺說了一句話。

他說,如果放在這裏讓你們養的話,根本活不到滿月。家裏人看著我當時已經變得青紫的小臉,再也說不出阻攔的話。

就這樣,我撿回了一條小命,在道觀裏度過了童年。

我叫夏至。

當然,我根本不姓夏,之所以有這樣的名字,據說是因為夏至是一年之中陽氣最盛的一天,所以這個名字可以衝淡一些我命裏的陰氣。

我還有一個諱名,不可以告訴別人的諱名,當時我很不理解,名字不讓別人叫的話,那還算名字麼?

盡管一知半解,我還是一直恪守著爺爺的叮囑,現在,爺爺已經不在了,這個名字,也成了我偶爾才想得起的回憶。

從小到大,我身上就沒斷過各種各樣的護符,符可以保護那些東西不能接近我。但也隻是不能接近而已。它們仍然可以跟著我,在我周圍晃來晃去,對著我陰惻惻的笑,甚至朝我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來引誘我,無論怎樣我都能看到它們。

我是個膽小的人,這種東西即使見得再多,也還是會毛骨悚然。

天開始變暗了,剛剛還掛在天上的太陽已經不見了,對它來說,現在是正常的下班時間,對我來說,這絕對不亞於雪上加霜。

夜晚,街上,孤身一人,再加上身後那隻東西,這四個條件加起來,隻能計算出一個結果,我會死。如果再精確地計算一下,我相信會是死定了。

腥臭味越來越近,我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個長發女人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

她跟著我出來了。

雖然有符咒的保護,她不能太靠近我,但是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而且,絕對不能讓它知道我的住處,家裏那種程度的結界估計是擋不住它的,我可不想給自己增加一個厲害的新鄰居。

一咬牙,我向著相反的方向跑開。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把這東西引回家。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生平第一次打心眼兒裏覺得路癡是個要命的缺點,因為我發現自己迷路了,南方城鎮的巷子往往很多小岔路,七拐八拐的我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條沒走過的路上。

這一帶是老城區,沿街的房子都是有點曆史的了,陰暗潮濕的牆壁上爬滿了厚厚的爬山虎,鏽跡斑斑的路燈也很有年代了,昏黃的光半閃不閃,街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南方小城剛入夜的街,安靜成這個樣子實在有點過頭了。

但我來不及去想。因為身後那股氣息追得越來越緊了,甚至可以感受到那股陰森森令人毛發直豎的氣息,我不敢回頭,隻能一直朝前走,走了至少有半個小時的樣子,路邊的景色一點變化都沒有,走過一個路口,還是一條一模一樣的街,連路邊的房子都一模一樣。

至少走過了五個同樣的路口之後,我心裏一沉,終於開始醒悟,難道是鬼打牆麼?在道觀裏受爺爺的庇護太久了,即使呆在家裏,也很少遇到真正的危險,單獨遇到這種情況,我的腦子裏居然亂成一團麻,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了。

慢著,記得爺爺當年說過,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能慌張,要先冷靜下來,鬼打牆隻是一個視覺誤區,呼,深吸一口氣,現在我隻能自己來救自己了。踩踩腳下,很堅實的路麵,應該還沒偏離正路。

停住腳步,我在心裏盤算著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這玩藝兒。記得包裏應該還有幾張常備的符,應該還是有點用的。伸手去摸包,不摸不要緊,這一摸我嚇出一身冷汗,原來好好掛在腰上的包,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該不會是被它偷了吧?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可笑的想法,好歹裏麵的符咒還有些靈力,普通的靈是不可能去觸碰它的。

隻有一種可能,估計是我出來的時候,走得太急,落在店裏了。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這話我是切實的體會到了。

盡管我一向都比較倒黴,不過像今天這個倒黴法還真不多見。趕稿趕到昏天暗地,好不容易完成工作出來透透氣,還能遇見這家夥,而且還是個怨氣很重的家夥,現在還被困到這該死的鬼打牆裏,連僅有的救命稻草都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難道說我今天會栽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打牆裏?

眼下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了,那東西已經飄到了我的麵前,濃烈的屍臭味鋪天蓋地地襲來,兩隻黑洞似的眼睛,定定地盯著我,這情形讓我想起小時候常做的一個夢,夢裏也是那麼一雙直勾勾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屏住呼吸,忍住惡心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那東西好像也有點忌憚的樣子,居然沒有直接伸手來抓我,就隻是僵持著不動。

盡管見過的奇怪東西已經不少,我還是受不了被那兩隻黑洞直勾勾地盯著,找上門來的躲不掉,罷了,狠下心來,我咬破了中指,小聲念著九字真言,“破!”

空氣中的屍臭味一下子散了,睜開眼的時候,女人不見了,四周的景色也變了,太簡單了,原來驅邪這麼容易?

或者說,是太過容易了。

話說回來,咬破手指頭還真疼。不管怎樣,至少消失了就好。

我鬆了口氣,打量起來四周,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原來我隻不過剛跑過了一條街,眼下呆的地方,離我家隻隔幾條巷子而已。

這條街我並不常來,但是還有印象。記得再往前走不遠,有條巷子可以抄近路回大街的。還是抄近路吧,經曆了這件事,無論如何,我現在隻想趕快回家。

往前走了幾分鍾,就看到巷子了,穿過這條巷子,拐個彎就可以回到來時的街了,呼,看來我的認路能力還沒有退化到可悲的地步。

剛剛那個女人給我飽受驚嚇的心靈又增添了一絲陰影,我決定等走到巷口那家秦記糕點鋪時,一定要買點很久沒吃的黃油鬆餅來補償一下今晚受的驚嚇。

這裏沒有路燈,但是月光很清亮,幾乎連陰影裏都能看清楚,兩旁的民居都很古老,即使是白天,這條小巷子也會顯得陰森森的,但是並不會讓人覺得不快,我喜歡走這條路,因為這裏很幹淨,沒有任何靈,甚至是邪氣都感覺不到,相比起來,熱鬧光亮的大街還更加恐怖點。

不過,印象中這條巷子好像沒有這麼長,已經走了快十分鍾了,早該看到的巷口還是沒看到。

我在心裏犯起了嘀咕,不會又是鬼打牆吧,饒了我吧,倒黴也要講點原則啊。不過顯然不是,路邊的景物是變化著的,沒有重複,而且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巷口秦記糕點的燈籠了,看來是我記錯了,畢竟身為禦宅族,逛街這種事情基本跟我是無緣的,走錯條路之類的,在我的人生曆程中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了。

遠遠衝著秦記的燈籠,我歡呼一聲,黃油鬆餅,我來了。

秦記糕點是家老店,生意很好。

自打我搬到這裏時就有了,店主是個老實沉默的安徽男人,不大愛說話,逢人便笑,點心味道非常好,價格公道,人又和氣。在這一帶都很受歡迎。慢慢的生意做出了名,甚至還有人為了買他家點心專程開車跑大半個城區過來。我最愛吃他家的黃油鬆餅,簡直是一絕。

秦記的鋪麵是徽派建築,白牆黑瓦紅木招牌,十分雅致,他家的標記也跟別家不同,是一盞吊在簷下的白紙燈籠,上麵畫著一彎紅色的新月。在滿街花裏胡哨的彩燈映襯下,這盞紙燈籠反而顯得很出挑,卻一點兒別扭的地方都沒有,仿佛生來就該如此一樣,自然得過分。

眼下我就站在秦記門口。紙燈籠依然是紙燈籠,上麵的紅月也還在,隻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裏都不是我所熟知的秦記糕點鋪。白天放櫃台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門縫裏透出薄薄的燈光,屋裏很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響,最重要的是,門上那塊紅木招牌,刻著清清楚楚的三個大字——“忘川堂”。

難道我與時代已經脫節了如此之久嗎?秦記到底是什麼時候搬走的啊?為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啊,不會吧,那麼說是改名字了?那麼多年了,老板現在想不開了麼?還是說,店盤給別人了?改行了?

不管怎麼說,事實擺在眼前,很明顯的,這裏已經不是秦記糕點鋪了。

按道理,我早應該走掉的,因為對於我來說,晚上在外麵遊蕩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這麼多年的慘痛經驗告訴我,遇到怪事還是不要深究的好。

不幸的是我偏偏屬於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那種類型。

這次也是,我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進去店裏看看。就算是為了黃油鬆餅,去問問秦記的新地址也好,我這麼安慰著自己。推開了那扇熟悉的門。

牆壁四周的架子上堆滿了雜物,上麵落滿了灰塵,看起來十分陳舊,架子之間的間隙摞著發黃的卷宗,在堆滿了書的角落裏,有一張看起來十分結實的櫃台。

之所以說它十分結實,是因為它的承重力實在是非常驚人,上麵堆滿了書和散亂的紙,大部分是那種類似《辭海》的大塊頭,摞起來足足有半人高,中間還散落地擱著插著毛筆的筆筒之類的玩意兒。

不管怎麼看,這裏都隻是一間普通的舊貨店,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陳舊,卻讓我有種微妙的親切感。

問題是,那些灰塵無論怎麼看都至少積了有半年了,可是我明明兩周前還來過秦記的。

那麼,眼下這間好像出土文物似的舊書店是怎麼回事?

櫃台上的書山抖動了幾下,在那堆散亂的書山之中,居然埋著一個人,噢,應該說是坐著一個人。之所以到現在我才注意到他,是因為他與周圍的環境實在是太和諧了,整個人簡直就像那桌子的一部分。

他穿著黑衣服,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像影子一般不起眼。但是他抬起頭來之後,這種感覺立刻就被推翻了。

因為他的長相實在是非常……標致,就像人偶一樣,我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隻能說是麵貌漂亮到了極點,但是並不柔弱,黑發黑眸,皮膚蒼白到透明,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的顏色,與之相反的是那墨玉似的眼眸,裏麵閃耀著一種極為銳利的暗藍色的光。被這銳利的眼神審視著,我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個闖入的不速之客。

正想著要說點什麼來解釋下的時候,那個人卻開口了。第一句話就讓我愣了一下。想要解釋的話語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好慢。”他說。

“呃?”

“從剛剛起,外麵就吵死了,你來得好慢!”

“呃,不好意思,請問這位,呃,先生,我們認識麼?”

首先,我想他一定認錯人了,其次,這麼安靜的夜晚還嫌吵,他八成是神經衰弱,也許精神有問題,不然正常人會在這種地方開這種一看就絕對賣不出去的舊貨店嗎?果然是天妒紅顏啊,這麼帥的一個人,居然有毛病。

真可憐。

我十分同情地看著他,隻差沒在臉上寫上憐憫兩個字了。

“果然是這樣……”他凝視著我的手指,再次吐出意義不明的句子,修長的手指移動到旁邊的書架上,嗒嗒的扣了兩下。

“遙,出來。”

隨著他那嗒嗒兩下,“吱呀……”一聲,書架旁邊那塊本該是牆壁的地方,之所以說本該,是因為就在我的注視下,那麵平整的牆壁突然顯現了一扇門,然後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少年從裏麵走了出來。

不僅是少年,而且是美少年。

如果是平時,我的花癡細胞立即處於全開狀態,一定二話不說抓起相機就狂拍一通,漂亮的栗色頭發,白皙的皮膚,微微上挑的眼角,讓人如沐春風的笑顏。當之無愧的極品美少年,重要的是美少年必備親和力啊,渾身散發著如同三月陽光一樣的親和力啊。

就此打住……

問題是這三月陽光般的美少年是從牆壁裏生生鑽出來的,美少年出場有很多種方式,但無論哪家的美少年也沒見過從牆壁裏爬出來的,縱使我再沒有神經,也沒辦法繼續像平時那樣大發花癡。少年看著我明顯有些吃驚的表情,仿佛很愉快地笑了。

“不用這麼吃驚,隻不過門和牆是一種顏色罷了。”他轉身拉開門,“喏,你看,這裏是個隔間。”

我敢打賭他出來的時候後麵明明是牆,但是現在,那裏的確是有個隔間,我拚命安慰自己,我剛剛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這麼可愛的帥哥,怎麼可能是那種東西。

遙看著我瞬息萬變的表情,愈發笑得開心。

“我是遙,你呢?”

僅存的常識在呐喊,不可以把名字告訴陌生人,特別是這種來曆不明,疑似從牆裏鑽出來的可疑生物,問題是這個可疑生物是美少年,所以,我還是敗給了那個燦爛的笑容。

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距離麵對麵跟人說過話了,何況還是這麼賞心悅目的一個帥哥。

“我叫夏至。”

“夏至啊,好名字……”遙開心地轉向櫃台裏的漂亮人偶。“呐,清明,這孩子和你一樣,都是用節氣做名字呢!”

被叫做清明的漂亮人偶再次抬起頭來,麵無表情看了我一眼,“清明”。

這位大哥,你確定你真的要扮演人偶到最後麼?學一學遙,笑一笑會死嗎?清明,是嗎?這名字太適合你了,你是清明節出生的吧,一定是吧。不,你就是清明節的代言人吧?

我膜拜你的父母……

我心裏的波瀾壯闊一絲也沒有傳達過去。

他頓了一下,用那種極其平淡,平淡到好像在說這本書不錯或者你晚飯吃蘿卜還是白菜一樣的語氣,搭配著那張麵無表情的臉,說了一句極具衝擊力的發言“你,留在我身邊吧。”

“咦?”

這個叫清明的人偶雖然說話不多,倒是句句都讓人迷惑不解……

我腦海裏出現了傳說中的走馬燈場景,從小學到大學,小學時被班上的男生欺負說是假小子假道士,中學時同桌的男生向老師申請調位子,理由是因為我太過陰森讓他覺得可怕,沒辦法,誰也不想跟一個書包裏天天裝滿了符紙,衣服裏隨便一掏就一大把奇奇怪怪的各式符墜兒,身上還透著一股香火味兒的人同桌吧。

當然老師沒有同意這個理由,所以那倒黴的男生繼續跟我同桌了三年,就此我非常同情他,雖然更值得同情的好像是我。

大學畢業聚餐時,同班的男生把我當成隔壁班的……呃,而且還是男生,沒辦法,誰讓我一直打扮得很中性呢,在道觀裏一直都被打扮成男孩,據說,成人前混淆性別,可以保護邪魔遠離孩童,現在我懷疑,那根本隻是爺爺不想跑去市集給我買女孩衣服的理由,不過男孩打扮,的確在道觀裏會方便不少,所以我也漸漸習慣了這種裝扮。

即使現在早已成年,爺爺也已經不在了,我也還一直習慣著這種裝扮,反正對我這種幾乎不出門的人,什麼女為悅己者容之類的,通通都是廢話。

基於以上種種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的原因,我二十一年來的感情生涯,到目前為止還是一片大好的空白狀態。

你,留在我身邊吧。這是表白嗎?無論怎麼聽都是吧?

原來這位看似冰山的大哥您是內熱型的麼?對不起我錯怪你了。話說回來現在要怎麼辦?

難道說,我這二十一年來的空窗期,就要到今天為止了?說起來這進度也太快了點。我們隻是剛認識而已吧。傷害脆弱的美男心不是我的強項啊,看在如此難得一見美男的份上,我可以考慮考慮。

大概是太久沒等到回複,遙朝我看過來。

他伸手在我臉前晃著兩下,“喂,還清醒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的大腦目前還處在滿腦子粉紅泡泡的當機狀態。

然後他轉頭去看清明“老大,她已經神誌不清了耶,你確定剛剛沒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罪魁禍首義正詞嚴道:“怎麼可能有?我隻是說要讓她在這裏打工而已。”

打工,噢,咦?打工!我飛速運轉的腦袋響起了嘟的一聲警示聲,粉紅幻想強製停止。

原來剛剛隻是在說讓我留在這裏打工嗎?混蛋,拜托你講話講清楚點啊?不要隨便做出讓人誤會的表示好不好啊。我脆弱的玻璃心已經碎了一地了,隨便傷害純潔的少女之心是犯罪你知不知道啊。

然而這時罪魁禍首再次做出正義聲明:“我可不是那種講話隨隨便便的人。”

火大,火很大。

我感覺自己隨時會氣血衝心而死。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就怕流氓有文化,遇見這樣一個美得不像話的男人,而且又如此義正辭嚴不可理喻,我已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遙小聲嘀咕了句什麼,我沒聽清,他拍拍我的頭。

“喂,小夏,在聽嗎?”

“在,在聽。”

“你願意到這裏來打工嗎?”

“打什麼工?店員?”雖然腦子裏一團糟,但我神智還是非常清醒的,看這間店裏,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雜物堆積成山,書架上落滿灰塵,角落裏甚至還有蛛網,一點兒也不像有生意的樣子。

這年頭,新品都未必有人買,何況舊貨,難道是讓我來打掃衛生嗎?

“嗯,勤雜人員。”遙笑得像隻狐狸,眼都眯成了條縫。

“不要!”

我斷然拒絕,好歹我也是一介重點大學畢業,才不要在這種萬年沒人來的舊貨店裏受人管製打掃衛生呢,有這功夫不如多接幾張設計圖。

“你真的不要?確定?薪水是很豐厚的哦。”

遙湊到我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句話。

“我可以……哦。”

算你狠……

因為這句話,我答應了留下來打工。事實證明,以後看到笑得一臉狐狸樣的人,最好離遠點,你絕對絕對算計不過他的。

除了交待我必要的上班時間之外,清明就沒有再說過話。繼續隱沒在那一堆書的背後裝空氣。然後笑得一臉諂媚的狐狸遙,把我送到了門外。

回頭跟他揮手的時候,居然看到了清明,站在遙的後麵,靜靜地看著我,不可思議的是,他那時的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柔。隻是在看到我轉身的那一刻,馬上轉變為嚴肅狀。

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在心裏嘀咕著。

管他呢,折騰了這麼久,現在隻想趕快回到家裏睡一覺。

街上很安靜,我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本想問下秦記的地址,沒想到在那家店耽誤了這麼久,結果忘了問秦記的地址。

下次吧,反正以後要在裏麵打工。

這家怎麼看都很可疑的店,以及讓人火大的店主,倒也並不讓人討厭,不過稀裏糊塗的答應在裏麵打工,而且還是夜班,說不後悔是騙人的。

攥著遙給的所謂門卡,是條不知道什麼材料製成的手鏈,一顆顆玉似的珠子光溜溜的,接頭處是把銀色的小鎖,上頭鏤著紅月形狀的紋樣,煞是好看。

這門卡,還真夠豪華。就當個裝飾品好了,我把手鏈戴了上去。

頓時,大量的聲音像潮水一樣湧了過來,叫賣聲,笑聲,大聲講話的聲音,車輪聲以及遠遠的狗叫,就像堵住的耳朵一下子被放開一樣。

街上人來人往,仿佛一下子到了鬧市區。

我突然想起了剛進店時清明的話“從剛剛起,外麵就吵死了,你來得好慢!”吵死了?的確,吵死了。可那時明明很安靜,剛剛也是,這條街一直都很安靜,但是現在,街道上的確很熱鬧,多出了很多我不認識的店,以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熱鬧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