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明蓴
重來我亦為行人,長忘曾經過此門。那年春,除卻花開不是真。
空撚花枝空倚門,空著眉間淡淡痕。那年春,記得奴家字阿蓴。
太後在重重鸞帳後,低聲叫我的名字,她說:“阿蓴,到我這兒來。”。
皇後的目光掃過我,她表情嚴肅,說:“太後召喚,端嬪隻管上前伺候便是。”
我靜靜點頭,不多說話,旋即走入內殿,外間立著侍疾的妃嬪們目光複雜地交彙,意味無窮。我步子走得不緊不慢,肩膀卻不免有些僵硬。被人從背後盯著的感覺,實在不是很舒服。
太後寢宮內有一股藥味兒,我服侍她早已成了習慣,上前行禮問安後,關切地問:“太後今日可有特別不適之處?”
太後搖頭,喉間有痰所以聲音嘶啞:“我沒什麼不舒服的,唉,隻是心裏難受,丫頭,過來陪我說會兒話罷,今日並不用你伺候什麼。”
冬日裏明亮卻冰冷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室內,太後歪在榻上,神態十分安然寧謐。牆邊博山爐裏檀香煙霧嫋嫋,慈寧宮從未如此的空曠靜謐,再也聽不到孩子的哭聲和笑聲。我心裏一陣難忍的疼痛,眼淚已經流了下來,趕緊偏頭用袖裏手帕拭去。
太後臉上皺紋從生,像是任何一個普通的阿婆,我在她床邊尋了個杌子坐下來,她用溫暖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頭發,在這樣的動作中,我們兩人都得到了一種安慰。福惠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至今想來仍令人愀然
下朝後,皇帝乘步輦來了,孝道為上,他進來時太後並沒有放開我,這一幕也就落入他的眼中。
“宮裏人常說阿蓴便是太後的蘇麻喇姑,今日一見,太後與阿蓴果然親近。”
太後微微閉了閉眼睛,手鬆開了,我站起來給皇上行禮,動手給太後皇上奉茶後,站到角落裏去
太後說:“得啦,你也別和老婆子我客氣了,我怎麼敢和孝莊文皇後相提並論呢?阿蓴是個傻的,更不敢和蘇麻喇姑比了。”
你雍正皇帝,就更別想和康熙皇帝相比了
太後是個敢愛敢恨的人,她的潛台詞,誰都聽得一清二楚。雍正皇帝的臉色,不免有點僵硬。
我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一尊雕塑一樣地站立著,萬事耳邊過,半點不縈心。母子倆打機鋒,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這兩人對峙的架勢,不像母子,更像仇人。
我是一個穿越者,因為我的原因,本該在雍正元年去世的太後,一直活到了今日,現在雖然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依然有心力去刺激雍正皇帝
今年,已經是雍正六年了
雍正三年年貴妃薨後,餘下的兒子福惠深得帝寵,被交托給太後撫養,今年,體弱多病的福惠也夭折了。太後和皇上都很是傷心,皇上更下令以親王之禮厚葬福惠,太後因福惠之事而病倒。而皇上呢,聽說又頻召道士入宮,想來雖然外在不顯,內裏是一樣難過吧!。
看著臉色確實憔悴
雖然有著共同的傷心事,母子兩人仍然矛盾尖銳。後宮不得幹政,但太後並不在此列。兩人說了片刻朝政,太後已經又怒了:“你如此處置允禩,置慧太妃於何地呢?她已失去了一個兒子,你想讓她下半輩子無依無著嗎?”
雍正皇帝的目光,仿佛不經意似的,已經再次從我臉上劃過。
允禩早已死了,宮內宮外,唯獨瞞著太後一人,她仍在憤怒地抗爭,想要保住允禩的性命,數次拿故去的康熙皇帝來壓雍正皇帝,可惜這一切努力不過徒勞。
雍正皇帝平心靜氣,解釋道:“阿其那行事有幹國家法度,朕不過依律而行,對他加以懲處。太後慈心,若是擔憂慧太妃老來無靠,不如宣阿其那之子進宮如何?朕可以給他個職位,令他奉養太妃。”
允禩如果活得好好的,還怕他兒子沒有前途嗎?反過來說,如果允禩已被定罪處死,那他兒子也不過是罪人之子,就算有了官職,又有何前程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