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打電話詳談,這種交流令我對自己的作品有了審視能力。以前寫小說寫完了就完了,自己痛快了就行了,如今方才知道這是件漫長大事。可能是要補我的文學基礎吧,他建議我在以往的作家中尋找師承,在一個脈絡上寫作,因為人類是一條長河。這樣,我才開始讀文學名著,很認真地給他去信,述說我準備接某大師的脈了,並論證其合理性……我有過多次論證,成了一筆糊塗賬。
他鼓勵我說:“不錯,像你這樣思考的人,不太多。”作為一個寫小說的人,開始讀名著了,總是值得鼓勵吧。我想他該對我很失望。他表態:“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才華。”但在純文學創作上,我提筆艱難,於是轉而寫了兩年的傳奇文學,這是練筆,更重要的是對一個作家來說,需要不斷地有作品,否則真會堅持不下去。
我成了一家傳奇文學雜誌的主打作者。我給魏老師去信,說我準備接《三國演義》的脈了,他說:“這種思考,是有益的。”但後來雜誌社改變了宗旨,作品以國民黨秘聞為主,我不了解蔣介石,就中斷了我的傳奇文學生涯。
我便是在這個生活和精神都很困窘的階段,整理了《逝去的武林》這部口述曆史,然後結束居家歲月,出門找工作了。因為那時得到一個教訓:你可以清高,但你要有錢,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你有親人。當親人需要你幫助時,你卻無能為力——世上最難過的事,莫過於此。
一次我去見幾位讀者,他們說:“你寫的都是你經曆的吧?”我說:“是我編的。”他們都很沮喪。我說:“對不起,我向你們保證,那些事一定會在我的生活裏發生。”他們哈哈一笑,原諒了我。
讀者需要重量,不希望讀到的隻是你想的,希望是你活的。而對於作者,寫小說很可怕,你寫的東西會要你負責。小說不是體驗也是先驗,你寫的遲早會找上你。
在我二十六歲的時候,愛死了王小波的《黃金時代》,這篇小說在我腦海裏轉化成電影,循環播放。隨後生活就有了壓迫、激情和逃亡,幸好沒有危險。經過一番折騰,我覺得自己開始喜歡這篇小說時隻讀懂了三分,現在讀到八分了。上帝總是折磨為他付出的人,因為他們還沒有理解他。
我在年過三十時,一個推崇王小波的文學團體——“王小波門下走狗大聯盟”盟主歡樂宋找到了我,邀我加入,緣由是一個讀者把我的小說放到了他們的網站上,他覺得小說華麗而浪漫,對路子。我自己覺得這一切的背後有一個更深的緣由——那是我二十六歲時的經曆。隨後便跟著這個團體一塊出書了,但我不再華麗浪漫,文風逐漸刻薄。
有作品麵世,很重要,生命是需要有參照物的,兩年出一本書的頻率,讓我倍感愜意。你的過去總會找上你,我寫過傳奇文學,多年後,鄧景異、程然夫婦給予了我出傳奇文學的機會,寫了《道士下山》。
此書在土豆網上被夏邦評為“可以在武俠小說史上留一筆”。那是我向幾位九十歲老人采訪來的,有民國江湖的實情,這是讀者需要的“重量”。我自己的樂趣,則是嚐試把武俠小說散文化,融入對傳統文化的體悟,不注重情節的驚險,而注重局麵的意境。
景異容我作這樣的冒險,確有魄力。《道士下山》創出了口碑後,我就有朋自遠方來了。夢天便是個喜歡《道士下山》的人,他買了幾十本送給自己的朋友,邀我出續集。續集名為《大日壇城》,延續《道士下山》中的人物,寫的是圍棋。
吳清源說圍棋本是武道,我便將其擴充為武俠小說的題材了。-思-兔-在-線-閱-讀-
賭牌和圍棋都是桌麵上的決鬥,原本沒什麼動作性,香港電影發展出了拍賭牌的技巧,但沒法用在圍棋上。圍棋的決鬥該怎麼寫?看我的嚐試吧。
《逝去的武林》一書也有續集,名為《逝去的武林——高術莫用》。《逝去的武林》的讀者們對書中多次提到的民國武學——象形術感到好奇,續集主幹便是對象形術的係統詮釋,支幹是李仲軒的家史,見證了新時代中舊式世家子弟們的生活,是我的母親和弟弟采訪、整理而來。
以上是我的口述曆史和傳奇文學的計劃,但何時再作一部《國術館》這樣的小說?我很惶然,即便是《國術館》,也是我兜了一個大圈子才寫出來的。
為什麼會有小說?因為有的事無法口說。口說了,就離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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