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角落裏的林瀾
他說得興趣盎然,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林瀾脖子上還掛著“牛鬼蛇神”的牌呢,但他的心裏沒有它。找林瀾,翻了幾十張照片,找到他時,都在角落裏。
為什麼找林瀾?因為他是當年這支優秀藝術團隊的領隊人。這支優秀的藝術團隊指的是廣東省潮劇團和後來的廣東潮劇院。那時的省潮劇團(後來改名為一團)在1957和1959年兩度跨過長江黃河,北上京城,然後南下巡演,在全國麵前露了漂亮的一手,之後,又以文化使者的角色代表國家出訪香港、柬埔寨。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一個優秀的團隊的領隊人必然是優秀的。而事實上,林瀾是很優秀的,讓人景仰。他是卓越的管理者,提出《實現潮劇提高發展三十條的建議》;是劇作家,與人合作過《鬆柏常青》、《風雨三遷》和《辭郎洲》;他還是劇評家,有人指出林瀾是國內最早用美學來研究潮劇的,他去世之後,潮劇院為他整理出版了《論潮劇藝術》。這些作品,現在讀來,依然有力。
為什麼找林瀾,還有第二個原因,因為他是文化革命期間,汕頭地區第一個在報刊上被點名批判的人物。從這一點上可以推斷,當年的潮劇是何等顯赫,林瀾又是何等重要。其實林瀾在潮劇團隻待了8年時間。
林瀾原來不是幹這個的。他是澄海人,1937年畢業於汕頭同濟中學,次年在普寧參加青年抗日救亡同誌會,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期間,先後在桂林、重慶、上海追隨郭沫若、杜國庠從事工作。1950年任潮汕文工團團長,1952年任粵東區黨委宣傳部文化科長、汕頭市文教部副部長。1956年,吳南生點名讓他來潮劇團任首任團長,吳南生的考慮是用好一個林瀾,能帶動他周圍的文化人。可以想見,這樣的閱曆、這樣的眼界、這樣的人脈,再加上他的學養和工作熱情,林瀾能帶好這個團自然不在話下。8年,潮劇史當記住他。在1976年5月30日省調演會議上,林瀾突然發病逝去。吳南生寫了這樣的字:“人們將永遠懷念林瀾同誌為潮劇藝術作出的貢獻。”時至今日,向老潮劇人詢及林瀾,他們依然惋惜,有的搖頭歎息說從知識分子到老藝人人人懷念他;有的認為林瀾做了很多事,而且都是很對的事。
▲林瀾但還有很多人不知道林瀾。說到潮劇,大家都記住姚璿秋,翻這些老潮劇照片的時候,中間站的總是姚璿秋或其他演員,和各位大領導靠得最近。是的,演員是被推到最前麵,最顯眼的地方的,而劇團領導總是在邊上。為什麼?我們前麵的話隻說了一半,提到潮劇人們想到姚璿秋,還有一半的話,很多人又通過姚璿秋記住潮劇。沒記住林瀾不要緊,記住潮劇吧。
老相片中的林瀾,淡泊而安然。每回看著他謙謙讓於一旁,這情景總打動我。
聽說了林瀾的一些故事,補述於此。
林瀾蹲牛棚時,種了一棚金瓜,金瓜掛果了,長到合適的時候,他就在瓜上刻了些諸如“四季平安”之類的字,金瓜慢慢大起來,紅彤彤的,那些字凸起來,是藍色。
他“文革”期間被關在一間小小的屋子裏,那小屋放了兩張小床——一張是給看守他的人睡的。剩下的空間就非常有限了。在這咫尺之間他居然還能跑步,來回地跑,他還揉了很多小紙團攥在手裏,跑一圈就丟一個在簍裏,跑完了翻倒紙簍數數跑了幾十圈。
林瀾是潮劇界的“牛鬼蛇神”,胸前掛著牌。那時潮劇院還在商業街,大家吃完飯洗食具時,有人說,水龍關了,水管為何總響個不停?林瀾在旁聽到,分析了一通力學原理,沒人應他。他說得興趣盎然,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林瀾脖子上還掛著牌呢,但他的心裏沒有它。
林瀾上世紀60年代初寫了個劇本《終南魂》,後來沈湘渠也寫過同名劇本,兩個本子題材是一樣的,但是兩個不同的劇本。林瀾在劇中塑造了一個啞巴,啞巴管表演,他還需要一個唱的演員去表達。討論的時候,有意見認為,這匪夷所思,不好表現。討論沒通過。林瀾也沒意見,也沒脾氣,敝帚自珍,自個收起來。
洪妙是著名老藝人,愛說些沒有“覺悟”的話,擔任領導職務的郭石梅經常要糾正他,鬧得不歡。林瀾說,每個人都有他的用處,比如他林瀾到香港去宣揚共產黨怎麼好新中國怎麼好,沒人買他的賬,但如果是洪妙去說同樣的話,就有人相信。
林瀾當時的工資是14級,當時他的頂頭上司汕頭地委宣傳部副部長還比他低一級,15級。
林瀾(1920—1976)汕頭市澄海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