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園真吉]淺笑如初>
1序幕
天色是陰沉的,灰蒙蒙的天空就此漫無邊際延伸開去,不帶起一絲明亮的光線。空氣中扯出幾絲淡淡的潮濕,隱晦地懸浮在半空,找不到歸宿。不知從什麼時候,天開始飄起了細碎的雪花,輕渺地飄落下來,星星點點布滿了整片土地。瀧川吉野冷冷抬頭看了看這昏暗的天空,緊了緊背著的書包,撐開隨身攜帶的黑色雨傘緩緩行走在青石路鋪就的小徑上,離去的背影扯開一抹淡然的弧度,神色淡漠一如這漫天飛舞的細雪。
他穿過細長蜿蜒的小徑,越過略顯荒蕪的阪道,緩步進入冷清的墓地園,徑直來到一座墓碑前。這墓碑坐落於海邊,三麵環海,成日枕著浪濤與漫天海風,鮮少有人尋徑而至,仿若與世隔絕。遠遠望去,滿目蒼涼,周圍並無一絲鮮亮的顏色——甚至沒有一束花——再加上這沉沉的天色,冷調的墓地配上冷調的天地顯得這墓無比荒涼。
拾級而上,冬季特有的清冷寒風從海麵席卷而來,一陣勝過一陣,變得愈發刺骨激越起來,吹亂了少年理得整整齊齊的額發,吹得他墨綠的圍巾獵獵作響。對此他仍是不做理會,隻是緩緩靠近那墓碑,然後在距離約一步路遠的地方停下腳步,長久地凝視著碑麵。那行鮮紅似血的字跡直欲從石麵中破空而出,撲麵而來的血色灼痛了他的雙眼:不破家之墓。
在這裏,長眠著他愛的人。那個名叫“不破愛花”的女子。
他禁不住微微閉上眼睛,以期抵擋這種過於強勢的視覺掠奪。那些注定在他平淡無奇的生命裏刻骨銘心的人們啊,從他們第一次露麵,少年就明白他與這些天生的王族之間的差距——來自造物主的安排,宿命的磁力。不破愛花也好,不破真廣也罷,他們與生俱來的強大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無法得以擺脫,他目睹自己以飛蛾撲火般的姿態撲向那團光亮。
“呐,愛花醬。今天上課時,班級裏的女生在小聲議論說沒有不破真廣,你男朋友隻是一個普通人,長得也算可愛,她們還試圖來搭訕我呢。沒有真廣和你,我終於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了。嗬嗬、”瀧川吉野伸出手,將被風吹亂的額發輕輕別到耳後,目光沒有焦距,透著漫不經心。然後他開始對著墓碑自言自語起來,像是和沉睡的那個人說話,又像是僅僅為了說話。隻是說著說著他就低低笑出聲來,仿佛是被自己的話語所取悅,“不過我在讀課文時抽空告訴她們我有女朋友了哦。呐,我是不是對你很專一?因為,隨便和女孩子談心說不定要被愛花醬殺掉的哦——”
吉野說完這一串話後便沉寂下來,不再言語,神色淡淡的,像是在回憶三個人在一起的時光。許是嫌棄雨傘太過麻煩,他收起它,輕輕擱置在墓碑旁邊。隨即他再向前邁進一步——這個距離幾乎是緊貼著碑麵了——他目光深沉,記憶中那個長發飄揚的女子在一片花海之中驀然回眸淺笑的倩影,逐漸翻騰上腦海。
“今天老師還問到真廣了呢。”吉野蹲下`身,半跪在愛花的墓碑前,用手輕輕撫摸著碑麵,試圖通過這刺骨的冰冷回想起不破愛花手心的溫度。那個女子,手心即便在夏天也是極冰極冷的,像極了這墓碑的寒冷,需要他捂很久才能感受到一絲泛起的溫暖。然後他用幾乎冷漠的口吻談論起不破真廣,“已經一個月了吧,不破真廣他是打算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呢,我知道他試圖想從這個不合理的世界中尋找到屬於他的理,為了被殘忍殺害掉卻始終找不到凶手的愛花醬你——為了達成目標,那個人可什麼都會做。愛花醬不也常常將‘如果沒有瀧川吉野,不破真廣說不定早就被警察抓走了’這句話掛在嘴邊麼。不破真廣如果還活著,說不定現在正在殺人呢。”
靜靜蹲了一會兒,他終於起身。四周的浪花似乎在此刻變得愈發激蕩洶湧起來,一層又一層衝向這個孤立的島嶼。他的目光穿越層層疊疊的海浪,投向遠方,透過墨藍的天幕安放到無限延伸的未知的未來:“呐,愛花醬。你說約定這種東西,到底有多少分量呢?”
沒有任何聲音作答。隻有風從彼岸呼嘯而來,卷起散落了一地的思念。
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聽到遙遠的時空隱隱傳來渺茫的聲音:“世の中の関節は外れてしまった(世界已然脫節)。”
“ああ、なんと呪われた因果か(啊,這該是怎樣一個被詛咒的因果啊)!”瀧川吉野呢喃著接下去,幾近囈語。輕飄飄的語調穿越海洋,跨越時空,隨風抵達宿命安排的土地。
「世界已然脫節。啊,這該是怎樣一個被詛咒的因果啊!沒想到我居然是為了修正它而誕生於世!」
2第一幕
“吉野先生...吉野先生...”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少女和少年並排而坐。而少年隻是坐在那裏,微微低垂著頭,大抵不知神遊到何處去了。一旁的女子認真地看了他好久,確定他短時間內無法回神。終於“啪”地一聲,她合上書本,抬手用堅硬的書脊敲著他的頭,一下又一下,頗有韻律。那書隨著敲動的節奏而上下晃動著,露出精致的封麵,還能清晰地看到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地盤踞其上——哈姆雷特。
瀧川吉野被這突如其來的銳痛驚醒,摸了摸額頭被敲到的那塊地方,無奈地向始作俑者抱怨:“愛花醬,隨便用書本敲別人的腦袋可是不禮貌的行為。即便那個別人是你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