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冬天,正是一年最寒冷的時候,剛剛下起了雪,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早晨六點來鍾天還沒亮,縣裏客車站來了一輛遠方的汽車。大冷天的,也沒個暖氣,司機急躁的瞎按著車上的喇叭,等半天也沒個人給開下門讓車進去,倒是把車上一些還迷糊的乘客叫醒了。
“狗日的,哪次來車都得等老半天,就不能找個老頭子看班?”司機罵罵咧咧的等了半天還是沒人,急不可耐的打開車門自己跑下去了。跑到邊上哆哆嗦嗦的撒了泡尿,然後踹開門亭值班室自己開了閘門。
“醒下子,到家了。”我睡得迷迷瞪瞪的,坐了十來個小時的汽車,好不容易睡下了才沒多大會就被身邊的人搖醒了。這破車漏風,走的路又多是山路,那時候還沒禁煙,這一路上那個煎熬簡直沒法說。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四處打量了下外麵,隔著補滿熱氣的窗戶往外看,天還蒙蒙亮,外麵除了下車的乘客也沒別的人了。我叔看我醒了,拿好東西就牽著等別人後頭準備下車。折騰老半天,前麵那些個磨磨唧唧的人終於下完了。我剛靠近車門,一陣冷風迎麵吹到臉上鑽進脖子裏,凍得我直哆嗦。
“叔,咋這冷?咱別下去了吧,俺想回家。”
“說啥咧,這就咱家,那是外邊。我抱著你,一會兒就不冷了。”得嘞,胳膊擰不過大腿,我這細胳膊細腿也爭不過我叔,就隻好跟著下去了。
“來倆老爺們兒,我把行李放下去給接一下。”司機大叔站在車頂,招呼人取行李。那時候條件艱苦,車子不咋地,車兩邊也沒有專門放行李的車廂,都是捆著放車頂。我叔等著拿行李,我看沒我什麼事就站一邊好奇的看地上白花花的。我沒見過這些,我也不知道這是啥,踩地上嘎吱嘎吱的響,怪好聽,也好玩。
“這到家了,你先忙乎你那邊的事,過幾天有空了上俺家聚聚。恁嫂子可是一直念叨......恁哥那邊,我看想想法子......”我叔幫著取行李,跟司機聊著天,時不時看我一眼。我不懂大人的事,他們有時候歡聲笑語,有時候又吵吵鬧鬧,可能這就是大人的煩惱吧。
我蹲地上觀察一會兒,發現地上白茫茫的東西不會咬人,試探著伸手抓了一把。謔,真涼。謔,好玩。我把這東西握成一團,拿去給我叔,司機跟我叔看我過來了就停下了交談,我問我叔我手裏的是啥,我叔沒搭話忙著搭手,倒是司機叔叔笑著跟我說這是雪,到冬天天上就會下雪,這可是好東西。我問天上怎麼會下雪呢,他說這是天冷雲彩凍了。我又問雲為什麼冬天才會凍結,司機叔叔講不出話來了。搞不懂,為什麼我一問什麼,問的多了大人們就不答話了。我總聽到大人們說孩子還小,他們不懂,那照這樣說大人不是什麼都懂?應該吧,我還小,等我長大了我也要什麼都懂。
沒一會兒,車上行李都取下來了,旅客們拿好自己的行李都步履匆匆的離開了,就剩我司機跟我叔叔。司機邀請我跟我叔叔去他家坐一會兒,我叔拒絕了,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我叔臉色不太好看。最後我叔擺擺手,拉著我就走出了車站。
這一會兒天亮了些許,街上見見多了些人氣。不時聽到自行車上清脆的車鈴聲。馬路兩邊都是一些有點破舊的房子,掛著各式各樣的招牌。一些賣早餐的門麵裏麵忙活著老板,熱騰騰的熱氣從門簾縫裏鑽出來,大街上漂浮著香噴噴的氣味。一些大人都戴著帽子緊裹著衣領,低著頭走路,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