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度劉郎今又來

十一月初的武昌,冰冷的細雨隨風飄零,碼頭上剛剛逃過來或是準備逃出去的人們擠作一團,任憑冰涼的雨水鑽進領口,在身體上漫延,盡管那滋味兒並不好受,但誰也沒有多餘的手去拉緊領口。一個打著雨傘,拎著箱子的女人從碼頭上從容的走了出來,周圍的慌亂似乎隻是襯托她閑適的背景,並沒有絲毫影響到她的情緒。女人用握著傘的手略拉了下寶石藍大衣的領口,免得有不聽話的雨絲被風吹到脖子上,她不喜歡身體有濕漉漉的感覺。很快,女人就消失在了碼頭上,不知是步行離開,還是搭乘了什麼交通工具,人潮湧動,實在是沒有看清。

珞珈山下的私人會所內,壁爐上燃著火焰,烘烤得整個會客室十分溫暖,一個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姑娘窩在單人沙發裏全神貫注地翻看著一本不知是什麼年代的古舊書,絲毫沒有注意到有兩個男人走進了這間屋子。領頭的男人四十歲左右,中等身材,體格很結實,麵部線條棱角分明,似乎是個硬漢。男人坐了下來,雖然是軟綿綿的沙發,他卻似坐在木頭凳子上一樣,後背直挺,雙手自然搭在微微分開的雙膝上,他是個軍人。硬朗的男人抬起他幹淨而修長的右手,示意身旁儒雅的中年人也坐下。那姑娘還是專心致誌地看書,全然不覺她麵前的景象。過了十分鍾左右,姑娘抬起了頭,衝著兩個人微微一笑,把書攤開放在麵前的茶幾上,順手捧起侍者剛剛送上的熱茶,抿了一小口。“這個時候還能品嚐到如此正宗的錫蘭紅茶,真是托處長的福了。”姑娘頑皮地衝著硬朗的男人眨眨眼,表情很是可愛。

“快三十歲的女人並不適合這個表情。”這位處長似乎很不給女人麵子。

“春風叔叔,不要在女人麵前提及她得年齡,會引起不愉快的。”女人微惱地指責道:“更何況,我離三十歲還有幾個年頭呢,不是麼?”女人頓了一下,打量起坐在另一旁的儒雅男人,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儒雅的中年男人似乎不是很滿意有人如此肆無忌憚的看他,也用銳利的目光回敬女人。這女人並沒有像時下流行的那樣燙頭發,順直的長發束成馬尾紮在腦後,加上清純的麵龐,讓她有了和年齡不相符的年輕。她穿了一件湖藍色的高領毛衣,緊身褲,長靴,雙腿斜並在一起,卻沒有完全的貼靠在沙發上。她得靴子裏有槍,男人下了這樣一個結論。“這位,就是杜先生吧。”女人沒有用任何存疑的詞彙,可見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在下,杜旅寧。”杜旅寧十分坦然,女人一眼就認出他,雖然讓他有點意外,但也並不吃驚,能在戴先生麵前帶幾分張狂的女人必定不是等閑之輩。

“急急地把我叫來武漢有什麼事兒?先別說,讓我猜猜,莫非是冬天來了,不適合潛水了?”女人並沒有放下茶杯,而是雙手握緊,看得出,她很喜歡溫暖。

“紫藤,養兵千日,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戴先生舉起手中的茶杯,衝女人一敬。“讓旅寧好好給你交代下上海目前的狀況,然後你務必在一個星期內趕回去。”

“一個星期,上海真的撐不住了麼?七十萬大軍啊。”女人蹙緊眉頭,微微擺首。她不是不了解,七十萬大軍隻不過是烏合之眾,潰敗是早晚的事兒,隻是真到事情來臨的時刻,她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杜旅寧此時並不關心上海何時失守,他已經退出上海了,這個問題就不再重要了,他糾結的是紫藤這個名字。據說前幾年從德國秘密培訓回來的最優秀的七個人,分別以七色為代號,這個紫藤,會不會是哪個紫呢,如果是,戴老板派她折返上海就必然是接手上海的潛伏工作,那麼以她的能力,阿次和曉江會不會更安全呢。想到她最得意的弟子和最得力的助手,他心頭不由一緊,他相信他們的能力,但烽火連天,生命不是有能力就能保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