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段(1 / 2)

她倆相伴了二十載,七千多個日夜,四十三萬八千多個小時,照理來說該已沒有遺憾。然而,軒文楓依然懊惱,生活以緩慢而無情的方式懶散人的意誌讓所有的不完整呈現出貌似合理的圓滿假象……

書房被布置成臨時的靈堂,前來吊唁的人全都侯在客廳,軒文楓將自己鎖在書房裏,淩靜仿佛睡著般安靜的躺在那裏,她輕輕撫過那麵容上早已爛熟的每一條歲月紋路,她期望她在某一個時刻會忽然睜眼而後對她說,這不過是又一個她用死亡所開的玩笑。然而這一次,靈柩裏的身體是冷的……

軒文楓的遺憾在於人生的前半段,她們的世界中沒有彼此,經曆過漫長的探索與等候,命運的曲線才得以在反複的碰撞與膠著中擦出火花……

兩天以後,一身素黑的軒文楓出現在眾人麵前,帶著克製而淡薄的微笑。童羽欣輕輕擁抱了她,她輕輕拍撫那微微顫唞的肩背,一如多年前在吉隆坡海域的船頭她用同樣的方式反客為主的安撫麵前的女子,告訴她『不會有事』。

軒文楓的遺憾在於她和她總是太忙碌,因為太過安心於彼此間緊緊維係的心意而放鬆了警惕,總以為時間很長很長,未來總還有明天……

葬禮結束後她獨自回到別墅昏昏睡去。朋友們輪流來看望她,正確來說是以看望為名守著她,她正常作息,偶爾安靜,並沒有因為朋友們的過度關懷而抓狂逆反,大部分時間她在修剪整齊的院子裏獨自遛彎。她喜歡注視無名指上的白玉古戒在陽光下溢出光弧,她居然也能淘氣的自嘲:沒有一夜白頭的悲劇色彩來襯托尚構不成絕色。

軒文楓的遺憾在於因為確信淩靜懂得,所以直至今日她也不曾親口說出那三個字……

一個月以後,她開始慢慢整理打包部分遺物。其進程緩慢到讓她沮喪不已,往往一件物事被她拿起反複打量而後又物歸原地,最後思量再三終究狠狠將它從位置上抽離收置入巨大箱體內。因為她曉得,如果此刻自己不動手,日後經由他人之手會讓她比此時難堪百倍。

軒文楓的遺憾在於在生命的長河裏她總是晚了一步,淩靜先她一載呱呱墜地已是狡猾的占了先機,卻還要在離去時再次拔了頭籌,軒文楓不甘心……

她定了去美國的機票,今晚是留在這屋子的最後一夜。

屋子裏空蕩蕩的毫無人氣,最後一次核查該打包放起的物件結束以後,她坐在客廳的木地板上發呆,幽幽的歎出一口氣,她知道有太多東西仍然破碎得無法收拾:比如餐桌後的談笑、露台上輕輕擁抱的體溫、樓梯口那個啄點在腮邊的淺吻……

軒文楓的遺憾在於到最後無法舍棄的居然是那個被她捧在掌心的自己……

軒文楓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漫進窗沿時走出了別墅的大門。隆冬時節的陽光僅剩蒼茫色彩而沒有暖意,輕輕落下門把手,不過哢嚓一聲脆響,屋裏屋外的世界便成永訣。

軒文楓輕輕豎起厚重的大衣衣領,遏製住想要轉身的念頭,深深吸一口涼冷的空氣,她在緩緩飄出鼻腔的白霧裏掩飾眼角湧起的潮意,而後抬起腳來,一步,接著是又一步,直到她頭也不回的走出院門……

……

※※※※※※※※※※※※※※

軒文楓便是於此刻從那讓人窒息的夢境中醒轉過來……

被黑暗與滿臉淚水圍困她驚慌失措的扭開床頭燈,在昏黃的燈光下自動感應電子鍾跳出一串幽綠數字——2009-11-07。她盯著2009幾個數字發呆又條件反射去摸自己的臉,光潔而溼潤的觸♪感終究讓她確信:夢已逝,年華好,人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