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發的訃聞中,常有“不孝
男××罪孽深重不自殞滅禍延顯考(或顯妣)
……”等一類套話。
〔12〕 衍太太 作者叔祖周子傳的妻子。
〔13〕 《高王經》 即《高王觀世音》。據《魏書·盧景裕傳》:
“……有人負罪當死,夢沙門教講經。覺時如所夢,默誦千遍,臨刑刀折。主者以聞,
赦之。此經遂行於世,號曰《高王觀世音》。”舊俗在人死時,把《高王經》燒成灰,捏在
死者手裏,大概即源於這類故事,意思是死者到“陰間”如受刑時可減少痛苦。
瑣 記〔1〕
衍太太現在是早經做了祖母,也許竟做了曾祖母了;那時卻還年青,隻有一個兒子比我
大三四歲。她對自己的兒子雖然狠,對別家的孩子卻好的,無論鬧出什麼亂子來,也決不去
告訴各人的父母,因此我們就最願意在她家裏或她家的四近玩。
舉一個例說罷,冬天,水缸裏結了薄冰的時候,我們大清早起一看見,便吃冰。有一回
給沈四太太〔2〕看到了,大聲說道:“莫吃呀,要肚子疼的呢!”這聲音又給我母親聽到
了,跑出來我們都挨了一頓罵,並且有大半天不準玩。我們推論禍首,認定是沈四太太,於
是提起她就不用尊稱了,給她另外起了一個綽號,叫作“肚子疼”。
衍太太卻決不如此。假如她看見我們吃冰,一定和藹地笑著說,“好,再吃一塊。我記
著,看誰吃的多。”
但我對於她也有不滿足的地方。一回是很早的時候了,我還很小,偶然走進她家去,她
正在和她的男人看書。我走近去,她便將書塞在我的眼前道,“你看,你知道這是什麼?”
我看那書上畫著房屋,有兩個人光著身子仿佛在打架,但又不很像。正遲疑間,他們便大笑
起來了。這使我很不高興,似乎受了一個極大的侮辱,不到那裏去大約有十多天。一回是我
已經十多歲了,和幾個孩子比賽打旋子,看誰旋得多。她就從旁計著數,說道,“好,八十
二個了!再旋一個,八十三!
好,八十四……”但正在旋著的阿祥,忽然跌倒了,阿祥的嬸母也恰恰走進來。她便接
著說道,“你看,不是跌了麼?不聽我的話。我叫你不要旋,不要旋……。”
雖然如此,孩子們總還喜歡到她那裏去。假如頭上碰得腫了一大塊的時候,去尋母親去
罷,好的是罵一通,再給擦一點藥;壞的是沒有藥擦,還添幾個栗鑿和一通罵。衍太太卻決
不埋怨,立刻給你用燒酒調了水粉,搽在疙瘩上,說這不但止痛,將來還沒有瘢痕。父親故
去之後,我也還常到她家裏去,不過已不是和孩子們玩耍了,卻是和衍太太或她的男人談閑
天。我其時覺得很有許多東西要買,看的和吃的,隻是沒有錢。有一天談到這裏,她便說道
,“母親的錢,你拿來用就是了,還不就是你的麼?”我說母親沒有錢,她就說可以拿首飾
去變賣;我說沒有首飾,她卻道,“也許你沒有留心。
到大廚的抽屜裏,角角落落去尋去,總可以尋出一點珠子這類東西……。”
這些話我聽去似乎很異樣,便又不到她那裏去了,但有時又真想去打開大廚,細細地尋
一尋。大約此後不到一月,就聽到一種流言,說我已經偷了家裏的東西去變賣了,這實在使
我覺得有如掉在冷水裏。流言的來源,我是明白的,倘是現在,隻要有地方發表,我總要罵
出流言家的狐狸尾巴來,但那時太年青,一遇流言,便連自己也仿佛覺得真是犯了罪,怕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