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說父母去環球旅行了,恐怕,也不是真的。
他們,應該是被消去記憶了。畢竟莫悱在某方麵的殘忍遠勝於自己,他做得出來。
被消去記憶,搬離了這裏吧。再也沒有一個名為莫悱的兒子,再也沒有三個人曾經歡笑的家,再也沒有父親的嘮叨與母親的慈愛與兒子的沉靜。
誰都不在了,隻剩自己,徒徒追憶,那些無痕的過往。
安納斯走過了莫悱家的每一個角落,手指觸摸他和他的母親曾經用過的菜刀,他和他的家人一起用過的碗筷,他和他看過的電視、喝過的茶杯、觸摸過的一切。
坐在沙發上,拾起茶幾上擺放著的厚黑皮的相冊,像不久前帶著捉弄的壞念頭翻看它一樣,翻開它,閱讀它。
莫悱的歲月仿佛就在自己手指間流逝,看著他從小肥豬長成大肥豬,從陰沉的胖子變為沉穩的胖子,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本相冊,不會再被加進新的照片了。莫悱的人生被生生砍斷,被魔女,被祈月燼,被以為能救他、卻加速他死亡的自己。
誰都有錯,自己的錯誤最大。淚已流盡,接下來的隻是挽回不可挽回的一切。
白魔女給莫悱的手機裏安裝了一個名為“輪轉”的應用,隻要點開應用圖標,在萬年曆中輸入時間,無論回到過去的哪一天,都可以。
安納斯看向相冊旁,那泛黃的報紙。
那是新華夏民國97年6月27日的報紙,報道了6月26日的海難事故。
想來,今天正是6月26日。莫悱的生日,他所說的,出高考成績的日子。
安納斯偷偷記過莫悱的準考證號,他用手機上網,查看了莫悱的分數,再瞧了一眼網上預估的,大中華聯邦第一高校——國立江夏大學的最低分數線。
找的是最保守的、也就是估分最高的最低分數線,發現莫悱玄乎乎的,卻是恰好踩線。
——哈,真是瞎豬碰上死耗子,碰著了也吃不成——他死啦。
但已有了決定。便起身,去找能讓自己隨身攜帶的、能當作他遺物的東西。
走過他家的每一寸,碰碰摸摸幾乎所有的東西。
將他的家細致描摹,裝進心靈房間的相框,擺在自己和母親的家的相框旁。
空氣靜靜流動,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他的氣息。
就當做有了吧!神的呼吸化為風,你也坐地成佛,善哉善哉啦。
打開了每一個櫃子,每一個抽屜,倒像是個摸索別人十七年人生的好奇小兒,隻能借助死的物,去追憶他曾經鮮活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的音容與笑貌。
最後,找到的是,那個他在夜市裏,耍手段與自己交換的,臭著個臉的貓頭手機掛墜。
安納斯當時是很鄙視莫悱瞧上個髒兮兮沒人要的玩偶的眼光的。可是現在看那供關公般供在書架上的玩偶,已然洗好晾好、剪去線頭、重新上色,變得到貓模貓樣了。
雖說還板著個大臉盤,卻透出了幾分死倔死倔的可愛。
安納斯打開書櫃的玻璃門,拿出大臉貓玩偶的手機掛墜,扯過貓頭上的紅繩,穿進莫悱手機的掛墜專用孔,再牢牢係好。
關上書櫃門,就是關上一段記憶,他走出書房。
他躺在莫悱的床上,想了很多事,又似乎什麼都沒想。看著白色的天花板與白色的飄窗,卻又像什麼都沒映入眼中。
已經決定好了,要回到三年前。白魔女說過,由她來抹殺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所以不擔心會發生自己對上自己的臉、瞠目結舌對上目瞪口呆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