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虎狼之藥,無非是在短時間發揮奇效,可藥力一過,對人的虧損也極大。
封時衍道:“姑姑一介女流都親上城樓了,朕作為一國之君,哪能這般苟且?便是死,也該在兩軍陣前站著死。”
他話已至此,院使隻得開了藥。
一劑藥喝下去,封時衍隻覺身上的確是輕盈了不少,他沉聲吩咐:“把朕的戰甲拿來。”
總管太監有些憂心道:“陛下,甲胄太沉,便不換戎裝了吧。”
封時衍瞌上雙目,重複了一遍:“拿戰甲來!”
總管太監沒法,隻得讓宮人去取。
宮女捧著明光黃金甲的各部件魚貫而入,封時衍長開雙臂任宮女們給她更衣著甲。
戎甲的重量壓在身上,仿佛是把這座江山都扛在了肩上。
甲胄比尋常衣物更能撐身形,封時衍換黃金甲後,單看身形,倒是英武如初。
他步履沉重上前,拿起最後一名宮女托盤裏的佩劍,迎著白得刺目的天光一步步走出了這間困住他多時的寢殿,猩紅的戰袍長長地拖曳在他身後,仿佛是一麵染血的旌旗。
所有的宮人看著她們的君王,大抵都知道他回不來了,無聲而默契地跪了下去,兩手交疊放在地上,額頭抵著手背,謙卑而虔誠。
麵對宮牆夾道兩側伏跪送行的宮人,封時衍喉頭動了動,最終一句話也沒說,目不斜視從夾道走過,唯有他身後猩紅的戰袍被秋風吹拂著,揚起一個淩厲的弧度。
宮牆外落木蕭蕭,紛飛的銀杏葉也多了幾許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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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時衍親自趕到城門督戰,朝廷大軍士氣大振,勉強撐過了這第一日。
但信陽王也算著時辰的,他知道楚昌平撤兵不敢再戰是因為士氣大損,楚軍又沒有軍糧充饑,若是跟朝廷大軍前後夾擊他,朝廷大軍有一道城門隔著折損不了多少,反倒是體力不支的楚軍被他的軍隊回頭咬住了,又得折損大半。
如今楚昌平隻能等,等楚昌平帶著渝州駐軍上京。
信陽王心知自己想要取勝,就必須得在楚承茂的渝州軍抵達京城前,把京城給拿下,所以攻城的車輪戰術就一直沒停過。
朝廷大軍堅持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憊不堪。
第二日一早,信陽王直接下令,做完朝食把軍營裏的鍋碗都砸了,剩餘的糧草也燒了,不拿下京城,接下來他們就沒糧吃。
再無退路的信陽王大軍這天攻勢比先前任何一天都猛,一個個都不要命似的往雲梯上爬,十幾個小卒推著攻城槌一下一下猛撞著城門,包了厚重鐵皮的城門直接被撞出無數凹坑來,城門上方也抖落不少石灰,可見力道之大。
城樓上的朝廷守軍人人都是驚惶的,攻城攻了兩天一夜,他們能用丟下去砸敵軍的石塊都用完了,就連箭都不夠了。
眼瞧著敵軍到了射程內,爬上雲梯,卻別無他法,隻能手持長矛,在人快爬上來時再給刺下去,但這樣就導致不斷有敵軍爬上城樓來。
底下的城門門栓已經被撞得裂開了,幾十個小卒擠在城門處用力推著城門,靠最裏邊站的因為受不住攻城槌撞門的力道,麵色痛苦口吐鮮血,顯然是被震傷了五髒。
封時衍兩手撐在城牆垛上,瑰麗的鎏金護腕在日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澤,他眼底有野心,也有不甘,最後通通歸為沉寂。
“傳朕口諭,城樓下列陣迎敵!”他沉喝。
城門將破,隻要守城主將沒死,理應率兵迎戰。
大長公主在城門這邊守了一天一夜,原本精心梳理好的頭發散落一縷下來,臉上也有些許煙塵,她看著封時衍下城樓的背影,眼底閃過幾絲訣別的痛苦,高喊道:“臣婦盼陛下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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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將要被攻陷的消息傳遍了皇宮每一個角落,宮女太監們拿著大包小包從各宮收刮來的財物匆匆跑路,禁軍們也都自顧不暇。
薑言惜自被關進大牢,就斷了對外的一切消息來源。
等宮外的前朝舊部趁亂溜進皇宮來天牢救她時,薑言惜不覺驚喜,隻是心中恍惚得緊:“你們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