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出生的人,哪個不會演戲?
說的每一句話,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是深思熟慮後才展現出來的。
權術裏沒有憐憫,也沒有所謂光明磊落。
堆在皇位最底下的那層白骨,就是在權術中還妄想磊落的傻子。
誰的心眼更多,手段更狠,誰才能爬得更高。
在遇見薑言惜之前,他一直都做得很好,他也以為自己會永遠鐵石心腸。
但現在,一切都晚了,她是蝕骨毒,而他已經病入膏肓。
封時衍眼底充血,眼白部分也密密麻麻布滿了血絲,一片猩紅。
他不知是哪來是力氣,扶著高幾踉蹌著站了起來,拔出掛在龍床前的龍泉劍,雪亮的劍鋒直指薑言惜脖子,嗓音嘶啞:“確實錯了,我早該殺了你。”
他自臥病在床起,就沒再束過發,眼下頭發亂糟糟地披散在周身,有的還沾上了他吐出的鮮血,臉色青白,眼神狠佞又瘋狂。
他藏在廣袖下的另一隻手,掌心早已被抓得鮮血淋漓,甚至有鮮血順著他緊握的指節縫隙裏溢出,滴在青黑地磚上。
薑言惜被他這般模樣嚇到,眼淚橫流,下意識用雙手撐著往後退。
封時衍拿劍的手在抖,眼底一片萬念俱灰,他用劍尖挑起薑言惜下顎。
“薑言惜,你愛過我嗎?”
聲線嘶啞又顫抖,仿佛是在哭。
封時衍怎麼會哭呢?
那個殺人如麻的暴君。
有一瞬間薑言惜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可笑得緊,但抬眼看到封時衍猩紅的眸子裏也溢出水澤時,心口確實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
原來封時衍也會哭。
他這輩子都沒有過軟肋,除了她。
薑言惜隻覺心口窒痛得厲害,那股痛意一直蔓延到嗓子眼,像是把血肉活生生給撕裂了,讓她淚水流得更凶,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沒有。”她聽見自己這樣說。
走到這一步,再說愛,未免可笑。
不是所有情愫,都需要一個名字的。
封時衍拿劍的手抖得厲害,他有些偏執地笑開:“你騙我,你說過,下輩子,要和我好好地在一起。”
薑言惜哽咽著,也努力衝他笑:“封時衍,你也知道我是在騙你。”
這話無異於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封時衍眼底閃過一抹狠決,“從來沒有人,敢愚弄朕至此!”
手中的劍揚起再用力揮下時,薑言惜下意識閉上了眼。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反倒是她的玳瑁頭麵直接被這一劍削掉在地,連帶一縷碎發也被削掉,長發沒了束縛,淩亂披散下來。
薑言意整個人都發著抖,她再次睜開眼時,眼淚簌簌直掉,這次不是來源於悲傷,而是身體本能的恐懼。
封時衍手中還握著龍泉劍,將臉冷硬偏向一邊,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滾,永遠別叫朕再看到你!”
從養心殿出來時,薑言惜整個大腦都還是空白的。
封時衍知道她的身份,必然也知道她們今晚出逃的計劃。
現在卻放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