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薑言意就讓楊岫去來福酒樓開的古董羹店買了個鍋子回來。 楊岫邴紹二人是在薑言意關店後才被楚昌平安排過來的,見過他們的人不多,也不會叫人起疑。 等楊岫回來的時間裏,薑言意帶著秋葵和邴紹先把買回來的肉處理了。鄉下人家過年都會宰一頭肥豬,熏製臘肉也是家家戶戶都會的一門手藝,不過地域不同,熏製的手法上存在些許詫異。 薑言意用的是上輩子她父親做臘肉的老法子,用竹簽子在肉上紮小孔,方便煙熏入味。起鍋把生花椒炒熟,加入粗鹽繼續翻炒,等鹽炒燙了,花椒的香味也融進了鹽裏,用這樣的鹽抹肉,熏出來的肉會更香。 抹鹽這一步是個技術活兒,鹽多了到時候臘肉鹹得下不了口,鹽少了更糟,肉會腐敗掉。天寒地凍的,粗鹽糊在手上又有些傷手,邴紹便一人包攬了抹鹽的活兒,隻讓薑言意在一旁把關,看用鹽的量是否合適。 均勻抹上鹽的肉塊皮朝下放進大石缸裏,隔幾天翻動一下,醃製個十幾天後再用果木炭鬆柏枝熏製就成臘肉了。 邴紹抹了幾塊坐墩肉後,自己也慢慢能把握鹽的用量了,薑言意就去剁做臘腸的肉餡。她跟秋葵一個人一個砧板,各自手拿兩把菜刀哐哐當當一陣剁,備下一盆肉餡倒也沒花多少時間。 薑言意打算做三種口味的香腸:五香、麻辣和甜味的。 五香的比起麻辣的,隻是少放了些茱萸粉。在沒有攪拌機的時代,大料、桂皮、豆蔻、丁香、蒔蘿、花椒這些調料想研磨成粉,就隻能用石臼搗末。 薑言意剛把肉餡分裝三盆拌勻調料,還沒來得及處理腸衣,楊岫就回來了。 他買回來的鍋子放在外邊桌上,銅鍋裏的湯還滾著,打包的鮮肉鮮菜都在食盒裏裝著,隨時可以涮。 天氣雖冷,但挎著食盒端著銅鍋走這麼一段路,楊岫還是出了一身汗,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前額道:“來福酒樓名下新開的店叫來福古董羹,今天開業好大的排場,還請了人去店門口舞獅,去那裏吃鍋子的人也多,等了許久才把我定的鍋子做好。” 薑言意心說這來福酒樓的東家還真是精明,她花大力氣把古董羹在西州弄出名聲來,如今她店沒開張,想吃鍋子的人又多,對方再開個專賣鍋子的店,可不就把顧客都引過去了。 因為楊岫是打包的拿走的,裝各類食材的自然也是用的來福古董羹的碗盤,吃完之後把碗盤鍋子給人家送回去,這是不成文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規矩。 薑言意看了一眼那些碗盤,氣笑了。 她店裏的碗盤的模子是她自己做的,市麵上根本沒有。來福酒樓倒好,直接照著她店裏的碗盤模子做,隻是仗著財大氣粗,燒瓷時在碗外壁燒了花鳥釉,碗沿處又釉了金邊,瞧著就比她店裏的碗盤精致了不少。 徽印那裏的“薑記”兩個字也換成了“來福”。 這簡直就像是把直接她店裏的碗盤直接上了個『色』! 就連秋葵都指著來福古董羹店裏的碗碟說:“花花,這些碗和盤子跟咱們店裏的好像啊。” 薑言意隻能感慨一句:“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對方學她的營銷手法她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但你開個店,就連碗碟樣式都照著她店裏的來做,薑言意心情十分複雜。 她深吸一口氣,問楊岫:“他店裏麵是怎麼布置的,你看見了沒?” 楊岫道:“跟咱們一樣,桌與桌之間都隔了屏風,隻不過是木做的。”也更精美些。 薑言意已經不想說話了,她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銅鍋上。 但凡煮鍋子,功夫可全在湯底上,她拿了個小碗舀湯喝,想瞧瞧對方在吊湯這一塊到底有幾分硬本事。如果鍋子本身的味道不好,那麼搞再多花裏胡哨的東西也是白搭。 湯汁入口的瞬間,第一感覺就是鮮得過分了些,仿佛是嚐了一口煮化的雞精。 有個詞說得好,“過猶不及”。 薑言意趕緊喝了兩口茶壓了壓,才又涮了一片羊肉吃。 因為湯汁鮮得過分,涮肉吃時沒直接喝湯那麼刺激味覺,體感倒是不錯。 薑言意放下筷子,中肯道:“這吊湯的師傅手藝挺好。” 吃清湯鍋子,沒下肉前,裏麵的湯是可以喝的。 對方把湯吊得這麼鮮,顯然是沒打算讓食客喝這湯,重心全放在了在肉涮出來的口味上。 楊岫一聽薑言意這麼評價,就道:“據說那邊吊湯的師傅,是從京城來的,以前在祥雲樓做事,祖上進宮當過禦廚,這吊湯的法子就是宮裏用的。” 祥雲樓是京城有名的酒樓,去那裏用飯的人都非富即貴。 薑言意道:“不虧是生意人,這來福酒樓的東家當真是真精明得沒邊了。” 旁的不說,單是對方店裏的廚子祖上有個“禦廚”招牌,這就很吸睛了啊,就算有食客對他家的古董羹原本沒甚興趣,但一聽說皇帝和宮妃們也是吃的這些,哪還能沒個嚐鮮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有這樣一個招聘在,想從味道上中傷對方也行不通,哪怕是事實,人家一句“禦膳房就是這麼個做法”,就能把一切都給懟回去。 薑言意真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有千八百畝的辣椒,做出個紅湯火鍋讓他們瞧瞧什麼叫做王炸,但問題是她培育的辣椒都還是些小苗。 薑言意自閉了整整一天,楊岫等人本有些擔心她,想著要不要將此事告知楚昌平,但第二天薑言意晨起後,似乎又恢複了精神,做什麼都幹勁兒滿滿。 還用昨天熏製好的臘腸做了一鍋甜腸煲仔飯,砂鍋底下的鍋巴又是秋葵跟楊岫邴紹二人搶著吃完的。 薑言意昨晚睡前煩心了許久,一麵是為來福古董羹照搬照抄自己店裏的東西生氣,一麵又迫切地想幹倒對方,搶回屬於自己的顧客群。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到這異世後從來沒夢見過自己上輩子的親人,昨夜卻夢到了她過世已久的爺爺。 夢裏是爺爺第一次教她做火鍋的場景,老宅外的榕樹葉片青黃,太陽光從樹葉間隙裏照下來,透過古舊的雕花木窗在屋內灑下碎金般的光點。老人家教她製紅湯炒料,吊清湯鍋底,布滿褶子的臉上,神情從容而安詳。 “阿意,廚子做菜,講究一個五味調和,凡事都有個度,用料把握好那個度了,做出來的菜就好吃。為人也是一樣,人生百味,自己把控好了,這日子過得才能有滋有味,做菜做人,都要靜下心來。” 夢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薑言意哭了一場才平複了情緒。 天塌下來當被蓋才是她的『性』子,薑言意也覺得自己近日或許是因為擔心跟封朔的身份差異,迫切地想幹出一番事業,心緒才有些浮躁了。 她剛穿過那會兒那樣艱難都沒心煩意『亂』過,如今不過是有人開了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店,有什麼好煩心的,她能打造的火鍋店特『色』多著呢! * 薑言意去給封朔送『藥』膳時,封朔約莫也聽底下的人說了來福古董羹的事,見她眼眶紅紅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哭過了?” 薑言意怕被他笑話,瞪著眼道:“才沒有,是熏臘腸的時候被煙熏的!” 今日除了『藥』膳,薑言意還切了一盤臘腸一並送過來,五香、麻辣、甜的都有,因著用果木炭熏出來的,入口帶著一絲果木的清甜。 封朔沒戳破他的謊言,隻道:“來福古董羹的鍋子我嚐過,不及你做的好吃。” 初嚐味道確實驚豔,但一直都保持在那個鮮度,多嚐了幾口,味蕾上就會覺得累,後麵反而嚐不出什麼味了。不像薑言意店裏的鍋子,味道一直都保持在一個恰到好處的度,能味蕾上的感觸始終靈敏。 薑言意道:“對方開店賣鍋子,我才不介意,隻是什麼都照著我店裏來,哪有這麼無恥的?” 說完她又怕封朔誤會什麼,道:“我也就跟你說說而已,這事你不許『插』手,我自己能解決。” 人家正正當當開店,又沒犯什麼事,封朔若是直接命人把店給查封了,隻會讓他自己擔上汙名。 封朔問她:“你想怎麼解決?” 薑言意眉眼一揚:“我自有我的法子。” 見封朔吃完了『藥』膳,薑言意收拾了食盒就要走,封朔卻突然叫住她:“別急著走,有東西給你。” 薑言意疑『惑』回過頭,就見封朔從旁邊拖出一個大木箱,“打開看看。” 薑言意狐疑上前,打開木箱蓋子後,瞧見裏麵滿滿一箱各式各樣的防凍護膚膏『藥』,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這送禮的方式……跟個暴發戶似的。 封朔一點都沒發現不妥,道:“那天在韓府就見你唇幹得開裂了,聽說用些口脂能防凍裂,不知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姑且叫人搜羅了這些,你拿回去撿著喜歡的用就行了。” 在西州用得起防凍護膚品的,都是家中富足的人家。普通人通常是割一團羊油往凍裂的地方抹,權當『藥』使。 因此這滿滿一箱護膚膏『藥』,盒子都做得極為精巧,還沒打開都能聞到裏麵的芳香氣息,顯然價格不菲。 薑言意道:“我覺著……我怕是用不完這麼多。” 封朔以為她是想推拒,直接道:“用不完扔了也成,總之本王給你了,你不能退回來。” 最終那一箱護膚膏被封府的小廝送到了薑言意家中。 秋葵蹲在箱子旁直吸鼻子:“花花,好香。” 不是食物的香,而是脂粉香,但比她從前在青樓裏聞到的那種劣質脂粉好聞了許多。 薑言意琢磨著,就算是她跟秋葵兩個人一起用,這些護膚膏幾年內也用不完,但又怕放久了壞掉,那才真是可惜。 要不……她推出一個冬季到店裏吃鍋子,給年輕姑娘或是夫人們做免費護膚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