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張揚紅衣的女人在校門口攔住她的時候,田思代的眉毛皺了一下。
“你還我女兒!”
女人粗暴地拉住她,此刻散發出的戾氣與那養尊處優的雙手質感極為不和。旁邊停了輛車,車邊上站了個男人,他看到這女人的舉動便急忙往這裏走來。田思代向四周望去,校門口的人流也大多駐足停留,似在觀賞一出好戲。
不知道吸引別人目光的是她還是這個女人。旁邊有熟悉的臉孔,還是一如既往的尖酸模樣,她們用攔住幸災樂禍的笑,戲謔隱隱從眼睛的倒影裏流出來,相互之間挨得很近,正在竊竊私語的可能性極大。
而拉住她的這個女人,此刻的狀態可以說是十分不好:衣裝倒依然是貴婦人的得體模樣,頭發略有淩亂,皺起的五官可以說的上是歇斯底裏。
貴族認真地生氣起來是這個樣子。田思代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仔細揣摩著女人的神情。也是,論誰死了女兒都不可能平靜,更別說是對著她這個嫌疑人了。
三天前的一個夜晚,有人在校門口發現了一具屍體。死者身份是一位議員的女兒。
樓下鳴聲四起,一群警察破門而入,二話不說便銬住了正在看電視的無辜群眾田思代,後來便是一係列的公式化流程。接受盤問的時候她的臉上還有明顯的紅痕,是那位大小姐在白天留下的。
對於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情,田思代當然毫不心虛地完成了種種盤問並以有力的不在場證據暫時洗清了自己的嫌疑。直到她看見了,死者的屍體被蹂躪的可怖,器官幾乎全都縮皺成一團,像有定時炸彈在人體裏轟的一聲崩裂,融成血色的液體隨意泄在任意某處。外部的皮膚密密麻麻的手印密布,像魚的鱗片淩亂地排列,卻又是搓了泥巴那種肮髒的顏色,長在肮髒的屍體上。
除了對血腥場麵的第一反應外,隱隱約約升騰的居然是奇妙的快感。
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麵前站著的這個女人已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五指並攏,眼睛裏的紅血絲崩裂,充斥著滔天的仇恨。男人似乎也意想不到這種舉動,急急忙忙想要拉開她,嘴裏叨叨著夫人冷靜,卻撼動不了她分毫。
“大媽你別太用力,小心把人掐死了!”看客似也十分在乎她這條人命,嘈雜的議論聲裏時不時鑽出來幾句勸誡。
一堆無用的好心與熱情。
田思代的眼眶中漸漸噙滿了淚,濕漉漉的眼神至少能讓她看起來楚楚可憐一些。她的手抬起,嬌弱地附在扼住她咽喉的雙手上,好像被晃動,吐詞也斷斷續續起來:“太太……我沒有……我、我不是……”
她能夠感受到一些多出來的同情目光,咄咄逼人。
太陽毒辣,鞭笞著她的臉龐。夏天的熱浪以及緊張逼出了汗,她的後背被浸濕,衣服觸到她的軀體,正好與那道不大不小的疤相粘,那麼麵目可憎的長長的一條,昭然展示著她受到的屈辱。
一堆虛偽和裝腔作勢的假麵。
如果這個男人真的有心想要拉開女人,怎麼會完全不起作用?如果這群看客真的對她報以同情,也不會隻隔得老遠喊一聲罷了。這些動作和聲音,也不過是僅把這個場麵當作動物的原始搏鬥來觀賞所做出的反應。
“賤人!你這個賤人!”女人的怒吼輸出倒是不停,手腳上卻也沒對她有什麼實質性的殺傷力,在舒適圈浸淫了多年的人大多外強中幹,其實田思代隻要稍微用力便可掙脫。
她沒有選擇掙脫。
眼前的女人漸漸與她女兒的麵龐重合。
“你去死!去死!”
該死的人,是你們……
那些拚湊的記憶密密麻麻形成無數個鼓點,在田思代的腦海裏敲響,強烈的意願漸漸翻滾膨脹,它純白而灼熱,滾燙到讓人無法承受。
女人的雙手開始猛烈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