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好人》的英文名字是Still Life,意即靜物。導演賈樟柯對此的解釋是,“靜物代表了一種被我們忽略的現實,雖然它深深地留有時間的痕跡,但它依舊沉默,保守著生活的秘密”。我們所看到的電影,最後大都不得不成為自己所棲身的時代的靜物。這種靜物的屬性,來源於一種超脫於周遭一切可能的牽絆,所衍生的心理上的優越感,最終散發出純粹的光芒。這時候的電影最有可能接近電影的本質,因為任何虛偽和矯飾都已被風幹,它的記錄與表達被時間氧化,顯露出時代的底色。
投機與迎合經不起光合作用,所以《變形金剛》沒有機會成為一個靜物。《哈利?波特》係列會好些,但我懷疑它會不會被拿來比照我們這個時代的某個反麵。2010年前後的兩部《哈利?波特》毫不掩飾的情感勒索與自戀,把這個係列逼到了被自殺的地步。觀看與被觀看的關係從來沒有如此複雜過。電影如此,人也一樣。即便2009年6月25日邁克爾?傑克遜隕落,也無法改變他被觀看的宿命,我不知道,下個世紀的孩子會不會還稱他為神,但起碼不會渾蛋一樣道聽途說他的漂白、親孌童了吧!MJ作為美學層麵的意義,遠不是社會學文本所能界定的,一切喧囂終會安靜下來,但我不願意看到以死亡的方式去攔截。
前女友波姬?小絲說MJ“更像是個小王子”。他把莊園叫作“永無鄉”,他出演《新綠野仙蹤》裏的稻草人,他收藏愛德華的剪刀手。他痛苦於大多數人看不出“蟒蛇吞大象”,隻得像小王子那樣降至和大多數人一樣的水準,用假聲、盛裝和空前絕後的MV和這個世界談判。藝術的靈感大都源於種種類型的不自由,最後棲息於大自由。這是藝術的終極,就像普魯斯特說現實折過來和夢想最後“混為一體,如同兩個同樣的圖形重疊起來合而為一一樣”。1991年,邁克爾?傑克遜和麥當娜一起出席奧斯卡頒獎禮,那一年的獲獎影片是《與狼共舞》。這一次,現實折過來和一個不甚高明的寓言合而為一。
有可能成為靜物的電影就要去展示現代人的當下,而當下永遠是尖銳和陰暗,溫和與光亮。在互聯網的挾持下,全球化打倒了舊有審美體係,重建了一個更為普世的審美秩序。大多數人的生命經驗成為標準答案,任何超越了普世的認知都被視為冒犯,馴養天才成為一場集體性的狂歡。當然也有伊麗莎白?泰勒這樣罕見的清醒者,她拒絕參加MJ的葬禮,因為“不能成為這個‘公眾大狂歡’的一員”,不能“與成千上萬人一起分享這份悲慟”。
蔡康永說,“我一定在某個年齡,曾經是蠻橫的,傷害別人的人。每個人可能都難免曾經這樣,隻是我希望我能盡量擁有一顆願意被提醒的,開放的心”。在MJ的葬禮上,在《哈利?波特》的首映場後,在電影還被人熱愛著的時候,停下來,以靜物的方式回頭看看,似乎不是個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