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湄以為,自己多半是做了一場夢。
否則怎會醒來以後,突地就成了一縷孤魂。
在顧湄眼前,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頭正跪在地上。
而這丫頭旁邊,還有剛剛從荷花池裏打撈出來的顧湄的“身體”。
因為被泡過水,這具身體明顯比常人的要略微浮腫。
但是是浮腫也好,是清瘦也罷。
她都是頭回見到這等奇聞異事。
顧湄不愛拜神佛,也不篤信上天,可當自己的“屍體”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時。
顧湄不信也得信了。
“奴婢,奴婢覺得,顧二小姐或許是自盡。”
跪在地上的小丫頭忽然張了張嘴。
她死死埋著頭,兩隻手規矩地放在膝前。
似乎是出於緊張,咬字時明顯能聽到她偶爾會吐詞不清,小丫頭囁嚅著說:“約莫申時一刻的時候,奴婢打算從前廳回姑娘房裏伺候,卻被顧二小姐叫住了,她讓奴婢領著她在府裏四處轉轉。”
此時,一眾視線都逡巡在小丫頭的身上,小丫頭略有些忐忑地擰了擰手帕,輕聲說:“奴婢先也覺得奇怪,見二姑娘孤身一人,麵色也不好。奴婢不敢多問,隻得先應下來。”
“二姑娘又說,一直耳聞咱們府上的荷花開得最好,讓奴婢一定領她去看,奴婢便將她帶到這裏。”
“到了這兒,二姑娘明言不需要奴婢伺候。奴婢想二姑娘身份尊貴,一定也帶了自個兒的丫頭,便想回去找咱們小姐來陪她。”
“你在撒謊!”
顧湄不知不覺,已站到了這丫頭身畔來。
她身上還穿著當日去淮陽侯府赴宴的那件鵝黃色衫裙,與地上那具“身體”的著裝如出一轍。
見小丫頭麵不改色說著謊話。
顧湄鼓起了臉頰,她徒勞地睜大一雙杏眼:“是你說‘薛瑤有話與我說’,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好端端,我去自盡作甚?”
她喊得撕心裂肺,那一瞬間,肺裏劇烈的灼燒感幾乎要與她最後溺水時的痛感並齊。
隻是,不管她喊得有多大聲,也不會有人能聽見。
她已經死了,死在了淮陽侯府的荷花池裏。
凶手是誰呢?
對,薛瑤……
薛瑤!
當日這小丫頭哄她出來時,用的借口便是薛瑤。
薛瑤又是這丫頭的主子,會不會主仆倆沆瀣一氣,聯手做了個騙局出來?
顧湄看向站在一邊,柳眉微蹙的薛瑤。
薛瑤正和其他人一同,專心致誌地聽著這丫頭說話。
她長得頗為英氣,柳眉微蹙的動作都比一般女孩要更威嚴。
真是她嗎?
薛瑤道:“哥,我知道你不相信顧湄會輕生,但是黛兒這丫頭跟了我幾年,人品尚算中厚,我信得過。”
她為這丫頭說話了!
顧湄的胸膛上下起伏著,她捏緊小拳頭,神色大為不虞。
她雖從來都與薛瑤不合,可顧湄真沒想到。
薛瑤對她的不喜歡,有一天會上升到害命的程度去。
小丫頭見有主子撐腰,膽子逐漸放大了些,她抬起頭,露出雙紅的眼兒:“侯爺明鑒,奴婢句句真話,絕無虛言。”
淮陽侯薄唇輕抿,銳利的目光如釘子般,沒有放過小丫頭臉上的任何一寸表情。
他鼻梁高挺,本該柔和的臉部線條,卻在此時漸顯鋒利之態:“二姑娘生前,你是陪在她身邊的最後一人。”
小丫頭抽泣著點頭:“奴婢……奴婢真的很自責。若是一直陪在姑娘身邊,二姑娘可能就不會出事了。”
淮陽侯眯起眼睛,轉麵看向薛瑤,他眼裏晦暗不明:“我聽聞,你在幾日前,與顧湄發生過言語上的爭執。”
“哥這話是什麼意思?”薛瑤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雙明亮的眼睛分外有神,“你覺得,我會為了一點小脾氣,狠心將顧湄推進水裏?”
薛瑤一向是個咄咄逼人的性子,此時被親哥逼到這個地步,薛瑤冷笑說:“我至於為一個傻乎乎的胖丫頭,將自己的名譽也搭進來嗎!”
傻乎乎的胖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