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裕西,顧府。
天未亮,外麵仍是灰蒙蒙的,見不到半個人影。
微冷的寒風夾著點細雨,輕飄飄的斜斜落下。高高的圍牆之外,撐著一把油紙傘同時又提著一盞紙燈籠的老更夫冷不丁的走在那幽靜巷道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那打羅聲,啞著嗓子喊著那鹹淡無味的號子:“天幹物燥喲——小心火燭喔——”
哐當哐當的鑼聲裹著那有氣無力的喊聲,在這將將天亮的清晨中,卻是顯得如此的不合群,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刺耳。
以至於住在東院小雅閣離那巷道最近,每日每夜都被那打更聲驚擾的顧家小女顧妙齡大清早就被氣得又耍起了性子。且不說好夢就這麼白白的攪黃了是多麼的可恨又可惡,嚷嚷再睡一小會兒的她再一想到今天竟然還是府上那老太婆所定下的雷打不動的苛察之日,那張昨晚熬了一宿才堪堪完成了一半作業量勞累導致的通紅小臉登時戛然失色,沒了半點光彩。
“果真是天要亡我?!!!”
小小年紀卻是要經受如此折磨,委屈得她隻能將被子一股腦的扯過來,不管不顧的往自己身上蓋住,恨不得就這樣人間蒸發算了。
可這樣一來,倒是把站在旁邊的三個丫鬟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本來昨兒夜裏跟著這位小主子挑燈夜戰刺了一晚上的錦繡,其中有兩個更是連連已經做了三個夜晚,熬得精氣神都有些萎靡不振了。今兒又得掐著點不敢有絲毫耽擱的隻躺下了大概也就一炷香的時辰,便早早就起了床忙活這忙活那的,結果實在是由於精力不太充沛,劈裏啪啦的也不知道犯了多少蠢事,好不容易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卻是又被屋裏這位一日不惹事生非便是一夜都睡不好覺的小主子難住了。
“小姐,要是再耽擱下去,恐怕……”
芝蘭硬著頭皮慢慢的勸說道,心裏卻是想著昨兒張媽媽過來交代的話——你們三個可要牢牢記住了,明日初五,乃是老夫人定好的苛察日子。到時府上的老爺夫人少爺小姐都要去給老夫人請安,這可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你們現在已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若是鬧出了什麼烏龍,非但我要拿你們是問,老爺夫人那兒,也難逃其咎,怕是就連老夫人也要將你們訓斥一番不可。如此輕重,切莫兒戲!
“恐怕老夫人那兒會生氣的……”
去了以後恐怕也隻會惹得那位老人家生氣。
誰叫咱們這位小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口口聲聲說這次布下的任務堅決好好完成,然後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胸有成竹的偷偷溜出去不是去豆腐河畔看花燈就是去十八巷子吃甜食,玩了大半個月直到約定日期將至才想起來竟然還有這一茬,猛然醒悟過來,悔不當初的慢趕快趕才在今兒刺完了一半,離當初在老夫人所答應的數量遠遠少了半數。
站在後麵一點的玉蘭和香蘭,一個吊著猴屁股一樣紅的眼珠子端著水盆子,一個掛著黑木炭一般的黑眼圈拿著銅鏡。這兩位臨危受命以至於毫無選擇的隻能肩負起自家浪蕩主子所遺留下的重擔的“勇士”浴血奮戰了兩天四夜之後最終無法承受其雄偉重量雙雙倒在了布滿鮮花的戰壕中。然後僅僅隻是睡了三個時辰,便是又爬了起來幹活,忙到這個時候,兩具行屍走肉站在那兒就不由自主的想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