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
從工地上回來時,沈放已經精疲力盡了。捏捏左肩僵硬的肌肉,意料之中的一陣酸疼,身邊有幾個高中生說說笑笑地經過,他忍不住看了幾眼,隨即移開目光,甩甩頭,一抹苦笑泛起嘴角。
曾幾何時,他也像他們一樣平凡地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為學業、戀愛、遊戲煩惱著、叛逆著,與喜歡搞外遇的父親展開著一係列的冷戰與妥協。
直到那一天,因為某個契機,父母終於撕破了臉,決意為這漫長的婚姻做一個了結。然後……沒有然後了,母親沒有選擇和平的分手,而是用一種更為暢快淋漓的手段來報複她這一生唯一愛過的男人——死亡。
就像話本小說裏寫的那樣,父親從此一蹶不振,終日酗酒,生意一落千丈,從母親自殺直到沈家的破產,僅僅不到三個月。可笑的是,母親的死與破產的打擊都沒有徹底拖垮父親,反倒是那不起眼的酒精,終於在某個寂靜的深夜,悄悄帶走了他殘破的生命。
那一年,沈放十八歲,高三。
房東林阿姨經過,剛巧看見沈放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小放兒,杵在大門口想什麼呢?”
沈放回了神,這才發現他竟然一直死死盯著電線杆旁準備撒尿的大黃狗,害它尿也不是,不尿也不是,哆哆嗦嗦地瞧著自己,那小模樣兒好像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變身城管上來罰錢。
林阿姨看沈放依舊是副呆呆的樣子,噗嗤捂嘴一笑,不顧他那一米八的大個子與自己的海拔差距,愣是就著他那頭總也梳不通順的鳥窩頭一通撲棱,末了拍拍小放兒的嫩臉,溫柔道:“阿姨今天又做了一桌子的菜,你要是不來,肯定吃不完。”
沈放哪裏還不懂她的意思,麻利彎腰作了個大揖,一臉子狗腿樣念一句:“喳!”隨即右手背輕輕托起林阿姨的左手,沒羞沒臊當街高喊:“老佛爺起駕回宮!~”
林老佛爺十分受用,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方絲帕,儀態萬千地向後一甩,大小兩個活寶就這樣一路親親熱熱地走進了大雜院。
酒足飯飽之後,沈放躺在床上,思緒又飄回了糾結的回憶當中。直到幾滴涼意狠狠地打在臉上,又順著鼻梁流入了嘴裏,他才後知後覺地起身,“呸呸”了幾下,仍是吐不出那心底湧上的惡寒。
尼瑪!這是第幾次了墳蛋!沒錢修屋頂的人傷不起啊摔!
屋頂漏雨在這片的大雜院是個曆史性問題,據老一輩說自從小日本當年空襲轟炸之後就沒好利索過,這一點早在沈放與林阿姨簽訂租房協議時就已經知道了。現如今她老人家這麼照顧自己,念他孤苦一人的可憐,有什麼吃的喝的都想著他。沈放沒了爹媽,又是獨生子,冷不丁被人這麼愛護著,心裏早就把她當成了親媽。正因為如此,雖然她一再堅持不要他那幾百塊錢的房租,但他依舊從不拖欠。
屋頂漏雨的事,他也從來沒向她抱怨過一個字,默默承受了幾個月,但問題依然存在。本來隻是一點點滲漏,一個大意,如今卻泛濫成災。
沈放恨恨地踢翻腳邊的拖鞋,內心漸漸平靜下來,幾下念頭轉過,再合計了現有的全部財產,索性牙一咬心一橫,明兒個一早,上二手建材市場淘點瓷實的瓦片來,工錢既然付不起,幹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是日,豔陽那叫一個高照,四月的天孩兒的臉,昨晚上那場瓢潑了沈放大床的雨,好似一夜春風來,早已煙消雲散無影無蹤。
沈放坐在房頂上,抹了把脖子上的汗,背心和工裝短褲早已濕透,取下草帽,懨懨地扇動幾下,熱風隨著濕氣輕輕浮動,刺眼的陽光下,他一身白皙的皮膚粘膩著汗水,反射出點點晶瑩的光,手臂上微微凸起的肌肉彰顯出別樣的青春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