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流郡,常陽縣內~
當值仲春,一株桃樹羞紅了臉,挽起紗衣,掩映一座簡陋的小院。
桃花的香,溢滿小院,似在吻別出嫁的新娘。
“哥哥,我走後,望你盡快找個嫂嫂,莫再……”新娘臨行前叮囑,心中始終放不下唯一的至親。
新娘美目中的兩汪秋水,如珍珠顆滑落。一身大紅袍上刺著金絲展翅鳳凰,頭插碧玉鴛鴦釵,耳垂兩顆琥珀心,青絲如瀑布垂落蠻腰。胭脂燃唇,桃花敷麵,寶石綴目,原本清純的少女,在大喜之日施以粉黛,更加顯得楚楚動人,顛倒眾生。
誰料男子卻狠心截斷了新娘的話,神情上也有悲傷之色,嗚咽道:“小蝶,你要說的話,哥哥都曉得,快去吧,莫誤了良辰。”
“梁仁終究舍不得梁小蝶~”
“廢話,梁小蝶嫁入唐家,日後難免會周濟娘家,梁仁這廝隻是提前打好關係罷了……”
小院中看熱鬧的人,觀點大不相同。
抬眼望了望天色,拈著手絹的劉媒婆督促道:“小蝶,天色不早了……”
梁小蝶輕拭粉淚,道了聲,“哥哥珍重~”如一隻孤苦無助的蝴蝶翩翩上了花轎。
梁仁眼中劃過一抹喜色,緊接著放聲大哭:“小蝶,不要走!哥哥舍不得你啊!”
鑼鼓喧天,喇叭齊鳴,花轎在唐家人與媒婆的簇擁下,向著如血的夕陽緩緩滑行。
小院內,幾片桃花隨風飄落。眾人皆散,獨留梁仁一人。
尖嘴猴腮的梁仁,慌忙關上大門,一溜煙奔到偏房。從床下扯出一個木箱,迫不及待打開來,看到白花花的銀子,眼睛登時一亮。
“唐家下了兩千兩紋銀為聘禮,我這如花似玉的小妹沒白嫁。”梁仁欣喜的同時,將幾靛紋銀揣入懷中,又冷笑道:“隻是便宜了那傻子!”
哪怕梁仁得了大財,也為妹妹嫁給一個傻子而惋惜,可一想到以後會從唐家得到諸多好處,不快轉瞬煙消雲散。
“又可以痛快的大賭一把了~”將木箱小心翼翼地推入床下,拉下床單,梁仁起身搓了搓手,合上房門,哼著小曲背負雙手大踏步走出,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小人得意,總是一時的。
踏出大門的刹那,梁仁一愣,桃樹下正有一個粗布衣男子目眺遠方,愣愣出神。
“為了銀子,你不惜將小蝶嫁給一個傻子,與禽獸有何區別?”男子聲音渾厚,扭頭的刹那,一雙犀利的雙目如同利箭刺入梁仁的心髒。
男子絡腮胡須,麵目剛毅,高大威猛的軀體好似一頭猛虎,俯瞰綿羊般的梁仁。
梁仁毫不退縮,一臉鄙夷:“孟虎,你一個屠戶,要什麼沒什麼,想娶小蝶?簡直癡心妄想。”
“你輸光家產,還想去賭麼?”孟虎眼中閃著寒芒,一步步逼近梁仁。
麵對泰山壓頂般的孟虎,梁仁隻覺雙腿打顫,滿臉驚恐道:“你要幹什麼?”
……
黃昏,是成婚吉日。
和風迤邐百花鮮,秀木林立,芳草繁茂,殘陽如血。
一頂大紅花轎在吹吹打打中,穿小道,過樹林,走官道,一路艱辛,自是不提。
走了約莫十裏行程,眾人已汗水淋漓,氣喘籲籲。
接親的唐管事,揮手喘氣道:“大家停下,歇息歇息吧!”
花轎緩落,較夫揉著酸痛的肩膀,如釋重負。敲鑼打鼓手,也挽袖擦汗。
花轎中的梁小蝶,走一路,哭一路。
“唐管事,前方不是癩頭崗麼?”劉媒婆的聲在顫,手在抖,心在慌。
一聽‘癩頭崗’三字,梁小蝶的哭聲止住,眾人放鬆的神經忽又緊繃起來。
“不錯,正是癩頭崗。”唐管家歎道。
眾人倒吸口涼氣,甚至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迎親隊伍前方三裏外,有一小片陰霧籠罩的亂墳地,亂墳地連綿起伏,遠遠望去如同癩蛤蟆背部的毒疙瘩,也就有了‘癩頭崗’這個稱號。
傳聞癩頭崗中有一隻癩頭老鬼統領眾鬼,崗內隨地可見骷髏白骨。
“呱……呱……”隱有斷續的烏鴉叫聲,從癩頭崗傳來。
烏鴉的叫聲仿佛催命符,在眾人耳畔縈繞。
見人心惶惶,唐管事忽然厲聲道:“大家不要怕,唐老爺請了碧雲觀的道長前來接應咱們,相信那道長很快就來了。”嘴上這麼說,他的額頭也有冷汗滲出。
碧雲觀遠近聞名,其中的道士都是降妖抓鬼的好手。
‘碧雲觀’三字果然奏效,大家如吃了鎮定劑安靜下來,可心裏還是發慌。
就在這是,一個手握拂塵的道長笑吟吟走來。
“在下道玄,讓大家久等了~”道長麵色紅潤,頗有仙風道骨。
唐管家與劉媒婆大喜,分別還禮,其餘人也精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