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2 / 3)

蘇家一家人對細小夥的疼愛,那是沒得話說的。柳成蔭就是想從雞蛋裏頭挑,也挑不出骨頭來。隻是有一點,他們總是一口一個“孫子”的叫著,讓柳成蔭心裏稍稍有點兒不舒服。要知道,柳成蔭是個實足的孝子。在柳成蔭心裏頭,真正該叫小柳永“孫子”的,是遠在香河鄉下的,柳永的爺爺奶奶。他們總這麼叫,讓柳成蔭有一種倒插門的感覺。

小柳永剛滿月,柳成蔭就想讓妻子搬回自己的住處。那還是柳成蔭在市經貿委當科長時分配的兩居室。跟嶽父家三層小樓比起來,他們兩口子的家就是個鴿子窩。其實,柳成蔭有過多次調房子的機會,他都主動放棄了。當上經貿委副主任可以調,當上經貿委主任可以調,當上副市長可以調,當上市委副書記可以調,但他一次都沒有調。那時,他頭腦裏沒有房子,隻有組織上和老泰山的教誨,年輕幹部在生活上一定要低標準,在工作上一定要高標準。這一低一高能做好了,將是前途無量。

當然,柳成蔭不是沒有自己的小算盤。老丈人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住著一幢三層小樓,要多寬敞有多寬敞。況且,住在老丈人家,蘇華高興。畢竟這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一切都習慣了。搬到他的兩居室,肯定不適應的。如此一來,他也落得個坐享其成。每天提著公文包上班,先是騎車,後來是坐車。回到老丈人家,一切都是現成的。真像人們說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自己主要精力全部撲在了工作上。一家人其樂融融,他柳成蔭何樂而不為呢?

可因為一個“孫子”,柳成蔭不幹了。他跟老丈人言明,要和蘇華搬出這三層小樓,獨立生活。理由再充分不過,他一個市委副書記,長時間住在老丈人家,別人會說閑話的。對開展工作不利。當然,考慮到與在老丈人家居住條件相差也不能太大,讓妻子和二老能夠接受,他也不會把家再安頓回那“兩居室”。身為市委副書記,他柳成蔭堅決不搞特殊化,但上級黨委和市委、市政府明文規定的生活待遇,他也沒有必要拒之門外。因此上,他們一家三口從老丈人家搬出來,並沒有回先前的“兩居室”,而是由市政府辦行政科先安排住進清江賓館臨時過度一下,新房調配、裝修好之後再搬進新居。

對於柳成蔭這樣的決定,心理上不能接受的是蘇友良的老伴。老太婆知道,細孫子一離開,想“摜”(當地人的說法,疼愛之意),沒得那麼便當了。賓館條件再好哪有她這家裏順便唦?雖說蘇華暫時不用到學校上班,但一個人帶孩子也夠寶貝女兒忙的。老太婆當然希望蘇友良這時拿出老丈人的架勢,發句話,不要興師動眾地搬家,或者等到新房裝修好了,直接搬進新房裏。這樣,少說也要往後推幾個月呢。

妻子蘇華盡管不太願意搬出眼前的“安樂窩”,但對丈夫的決定,她一向以服從為主,鮮有反對。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她心裏考慮的,大不了自己辛苦一點,有時候多往家裏頭跑跑,把細小夥送過來給兩個老的“摜”“摜”。

在這件事情上,老嶽母並沒有尋求到老丈人的支持。老丈人沒有一句不同意的話,還一個勁地認為賢婿考慮得對,看問題有深度,周全。他直截了當地表示同意小兩口子搬家。因為他已經從省委組織部自己“門生”那裏得到可靠消息,柳成蔭很快就要調離清江了,搬出小樓是遲早的事。

蘇華拿出一把新拆開包裝的剃須刀遞到他跟前,“也不照照鏡子,都快認不出來了。你也好幾天不歸家了,難得家裏人聚得這麼齊全,今晚你就安安穩穩在家待上一個晚上。事情再忙,日子總要過。你是一把手不錯,一把手難不曾就不是人,就不要過日子?”妻子說的意思,柳成蔭全懂,是啊這些天實在是忙得焦頭爛額,有些把自己的妻子給忽略了。沒盡到做丈夫的義務呢。

“好好,今晚聽你的。”柳成蔭接過妻子的剃須刀,朝她使了個眼神。當著雙方父母的麵,他又不好表現出什麼來。

在臨時隔開的盥洗間,柳成蔭邊刮胡子,邊向父親詢問一些老家的情況和爺爺墳墓的情況。

柳春雨告訴兒子,老家淹掉了,一些家具已經浸泡在水中。讓人欣慰的是,爺爺的墳墓還沒有被淹。

柳春雨還告訴了兒子一件事:小英的媽媽,你小琴阿姨掉在河裏淹死了。因為這一向住在城裏,都不曉得,你小琴阿姨瘋了好長時間了。平常無事,也不要緊。小英拜托鄰居們照應照應。小英自己也會回來望望。小琴阿姨的病也是時好時壞的,醫院拿她的病都沒得辦法。誰曾想,這一發大水,把她給疏忽了,一大意關照不到,就在村後頭的小河裏發現了她的屍體。唉——,也不曉得是哪天淹死的。可憐煞咯。

5

陸小英根本沒有想過,柳成蔭在多年之後的出現,再一次擾亂了自己原有的生活。在她內心深處,根本無法接受母親所認為的,她和柳成蔭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原來這是母親心裏的一道坎,一道不能讓她和柳成蔭締結姻緣的坎。

為了解開埋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心結。陸小英背著母親,私底下走訪了當年熟悉車路河工地上“強奸事件”的村民,掌握了事情發生的確切時間。由這一個時間點往下推,與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大致是吻合的。而這個時間節點前後,柳春雨並不在車路河工地上,也就是說在這個時間段,母親不可能親近柳春雨。顯然,陸小英是因為一次意外事情而降臨到這個人世間的。陸根水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不是母親心裏想的和父親在世時一直猜測的那個人:柳春雨。

好糊塗的媽媽喲,你不僅讓女兒從小在家裏遭受了父親太多的白眼,誤以為女兒是柳家的種,而且親手斷送了女兒原本甜蜜幸福的婚姻。

當陸小英再次急匆匆回到香河家中,把自己掌握的事實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母親聽時,王小琴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英子,是媽對不起你呀——是媽對不起你呀——”王小琴雙膝著地,淚流滿麵,雙手不停地拍打著客廳裏的地磚,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原以為,糾纏在自己心裏多年的心結真相大白之後,自己內心會輕鬆一些的陸小英,麵對母親發了瘋一樣的自責,此刻一點兒也沒有覺得有一絲一毫的輕鬆。相反,她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在一個原本已經傷痕累累的女人的心上,又重重地傷害了一次。

“媽媽,媽媽,是女兒不好,是女兒不懂事。不該再在你傷口上撒鹽啊——”陸小英一下子撲到母親跟前,跪下去,和母親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英子,你千萬別這樣說。是媽糊塗,拆散了你和喜子的姻緣。媽一輩子都對不起你呀——”王小琴淚如雨下,多年的辛酸一下子湧上心頭。

“媽媽,你再這樣說,英子就不想活了。唯有以死,請求媽媽原諒女兒的自私與不孝。”陸小英雙手從母親身上鬆開,想起身離開。

“我苦命的英子噯,你說什呢傻話唦,要死也是媽去死。這孽是我作下來的,老天爺呀,你開開眼,一個雷劈殺我算了。”王小琴拽住女兒,雙手對著她作起揖來。·

就在陸家母女在家中哭成一團,互相要尋死覓活的時候,天空中突然丟下一個幹雷,隻聽“格炸”一聲,一道閃電火龍似的從天空中直竄而下,香河村西頭的那棵老榆樹,被雷炸斷了一枝碗口粗的枝椏。

陸小英嚇得直往母親懷裏拱:“媽媽——救命噢——”。可這時候,王小琴根本沒有理會女兒的舉動,忽然傻笑起來,“老天爺劈我了,哈哈,老天爺劈我了。”

“媽——你怎麼啦?媽——你別嚇我,女兒知道錯了。媽——”陸小英雙手扳著失神之後王小琴,使勁搖愰著。

很快,陸小英就發現,媽媽的眼中已經沒有她這個女兒了。王小琴精神失常,瘋掉了。

6

設在楚縣第二招待所內的抗洪救災指揮部,電話鈴聲響個不斷,工作人員進進出出,腳步匆匆,神情嚴肅。一間大會議室內,總指揮柳成蔭正在向剛剛趕到楚縣的市委書記楊永康、省委副書記沈達川彙報水情、災情。總指揮部裏,空氣十分緊張。

“向沈書記、楊書記報告,截止今天,也就是7月7日,全縣暴雨又降,水位繼續猛漲。楚縣境內最高水位已經達到2.8米,形勢十分嚴峻。全縣關閉圩口閘800多座,打壩3700個,29個鄉鎮有160多條聯圩排澇,開啟排撈站980座,排澇機器船5900條,總共有8.2萬馬力,2.2萬瓩,投入排澇勞力16.5萬人。目前幹部群眾都已經發動起來了,主要是抗洪物資跟不上。有的地方已經出現的門板圩、鋪板圩,老百姓為把圩壩築牢,不惜把自家的門板、床板扛到了圩堤上。”柳成蔭彙報時嗓音有點嘶啞,不時地把跟前茶杯端到嘴邊潤一潤,放下,再繼續彙報。

“柳成蔭同誌,你們辛苦了。你們的幹部群眾組織發動工作做得很好,抗洪救災到目前的效果是好的,我代表省委感謝你和同誌們,感謝楚縣的百萬人民!老百姓真是了不起啊。毛主席他老人家說得好啊,群眾是真正的英雄。在這場抗洪鬥爭中,人民群眾表現了無私的英雄主義精神,讓我們感動啊。你放心,抗洪物資一定要保證。這個問題我和你們楊書記一起來解決。省裏、市裏統籌協調一下,你這兒是重災區,應當優先考慮。另外,為了防止突發險情,我已請示省委,同意派省軍區舟橋旅進駐楚縣,隨時待命,聽從指揮。”省委副書記沈達川聽了縣委書記柳成蔭作的簡短彙報,對楚縣現階段抗洪工作給予了肯定,同時給柳成蔭帶來好消息。

“沈書記,省軍區舟橋旅能來真是太好了。我代表全縣百萬人民感謝領導的關懷。我們將堅決與洪水作英勇的鬥爭,決不辜負省委、市委對我們的期望。”柳成蔭知道,省軍區舟橋旅那可是個善於完成急難險重任務、一貫敢打硬仗的部隊,進駐楚縣能解決大問題呢。

“喂,市抗洪救災指揮部嗎?我是楊永康,請轉告一下呂正超同誌,將市裏預留的一部分抗洪物資調撥到楚縣來,動作要快。”柳成蔭在和省委沈書記說感謝的當口,市委楊書記已經給市抗洪救災指揮部發出了指令,立即幫助楚縣解決物資問題。楊書記電話裏提到的呂正超同誌,就是市抗洪救災總指揮部的總指揮。附帶說一句,這次特大洪澇災害波及的地區比較多,範圍不算小,除了楚縣受災最嚴重,其他還有江都、高郵、寶應等幾個縣市。因此,市裏同樣成立了以市長為總指揮的總指揮部。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一輛輛裝載著蛇皮袋、草包、毛竹、木樁等物資的卡車開到了楚縣,一批批身穿迷彩服的軍人來到了楚縣。7月10日,省軍區舟橋旅出動了17輛大卡車和衝鋒舟,滿載著180名人民子弟兵,以及一批搶險器材,抵達楚縣。11日淩晨,省武警總隊兩個連的官兵,風雨兼程,從南京開赴楚縣,支援抗災。

陽山告急!

縣石油公司告急!

縣化肥廠告急!

……

省軍區舟橋旅和省武警總隊的官兵們很快就出現在了一些抗洪搶險的現場。堤壩倒塌,子弟兵們奮不顧身跳進洪水中,用身體築起一道道人牆。幾千噸石油要轉移,官兵們似猛虎下山,車運人扛,兩個小時激戰,順利完成任務。

柳成蔭代表縣委、縣政府,代表楚縣百萬人民,前往子弟兵們英勇作戰的第一線,送去了熱騰騰的大米粥,表示慰問和感謝。結果一碗粥在官兵們手中傳遞了十幾個人,大家都不肯喝一口。柳成蔭弄不清是什麼原因,一問才知道,戰士開進楚縣境內看到的是白茫茫一片,以為這樣的災情下糧食肯定緊張。所以,部隊出發時有紀律,參加抗洪搶險,決不給楚縣地方增添一丁點兒負擔、決不給楚縣老百姓增加一絲一毫麻煩。這才出現了盡管官兵們在搶險現場已經戰鬥了七八個小時,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也不肯喝一口熱騰騰的大米粥,這樣感人的一幕。

理智與感情並不總是同向的。當理智與感情相悖時,背離感情而作出理智的決擇,無疑是痛苦的。但有時,就需要我們作出這樣的決擇,以求消除更大的痛苦。

縣抗洪救災指揮部內,縣四套班子負責人和各區區委書記緊急碰頭會正緊張進行著。駐點省委副書記沈達川和市委書記楊永康一同參加會議。這兩位領導同誌,自打7月7日來到楚縣,就一天都沒有離開過。他們全身心撲在楚縣抗洪救災上,幫助協調解決了大量與周邊縣市的問題,以及抗洪救災工作上的許多實際問題。

這時候,常務副總指揮梁尚君一口氣報出了一連串沉甸甸的數字:截止7月12日,全縣有近1000個村、20萬戶、80萬人口被洪水圍困。農村進水嚴重的有875個村,7.8萬戶,進水最深達2.15米。城區進水嚴重的居民住戶達8129戶,占城區總戶數的24%,城區進水最深達到1.8米。全縣需要撤離人數達到65萬人。

近日來,老天似乎發了瘋一般,日降雨量達236毫米,水位已經高達3.30米。整個楚縣萬分危急,危在旦夕。

怎麼辦?會議室裏,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參加會議的決策者們,一個個抽煙的抽煙,沉默的沉默,氣氛異常嚴肅。

靜。沉靜。寂靜。

“這個時候,對你們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你們哪個做出放棄,都舍不得。這裏邊不僅僅是幾畝地、幾斤糧,幾畝魚池、幾條魚的問題,還有自抗洪以來,廣大幹群為了保壩護堤付出的汗水。不是有群眾為了堤壩安全把自家的門板、床板都用上了麼。這時候要大家放棄,心理上一時肯定接受不了。”市委書記楊永康率先講話,打破了指揮部會議室的沉寂。

他進一步說道:“但同誌們要想一想,麵對現在洪水如此嚴峻的形勢,剛才道生同誌通報的情況大家也都清楚。要全線都守都保,顯然是不可能的,弄不好要全縣覆沒。這種風險是極其巨大的。說實話,這樣的責任我承擔不起,我相信沈書記也承擔不起,你們楚縣的同誌們哪個能承擔的,站出來我看看。六十幾萬人的性命啦,同誌們!我們必須認真慎重,絕不允許有任何一丁點草率的決策,絕不允許存任何一丁點僥幸心理。一定要對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高度負責,一定要對黨和人民事業高度負責!”楊書記講話慷慨激昻,容不得人有半點懷疑和遲疑。

“好了,成蔭同誌,尚君同誌,永康同誌把厲害關係跟大家講得很清楚了,問題的重要性、嚴重性也講得很清楚了。今天就讓我來做個挨罵的人吧,縮短陣線,破圩滯洪,突擊轉移,確保人命。請同誌們把這十六個字作為打贏這場抗洪救災戰爭決定性勝利的最高原則,不折不扣地堅決執行。我看,今天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要把破圩滯洪分洪的方案拿出來。”省委副書記沈達川在關鍵時候,沒有再讓楚縣的決策者們有半點遲疑,來了個快刀斬亂麻。

這無疑是理智的抉擇,這當然也是必要的犧牲。

楚縣境內2300多平方公裏的土地上,積水已經達2億立方米,水位居高不下,老天暴雨不斷,主動破圩,滯洪分洪,才能緩解險情,確保人民生命財產安全。

柳成蔭率領著九個區的指揮官們,火速奔赴各區鄉鎮,執行省市委領導的決策部署。

幾個小時後,破堤滯洪分洪在全縣施行——

陽山新旗圩600畝蔬菜,被放棄;

林湖積糧圩2000畝水稻,被放棄;

東潭王家圩2300畝農田,被放棄;

俞垛黑高蕩4000畝精養魚池,被放棄;

周老中心圩6400畝、孫社圩5000畝、團結圩1700畝,均被放棄;

……

拚死拚活保到今天,無情的洪水都沒有能夠摧垮它,現在卻又要親手為洪魔打開缺口,任憑洶湧的洪水吞沒那一塊塊生長繁茂的莊稼地,任憑那滔滔白浪把片片綠洲淹沒。柳成蔭知道基層的幹部群眾的心在流血,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些被放棄的堤壩上,浸透著基層幹部群眾的多少血汗啊,倒壩保壩,抗險搶險,真的不容易啊,一些老百姓,一些村支書,拽住柳書記的手,流著淚說:“柳書記,上級作出的號召我們聽,可是,我們真的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呀,哪怕是洪水把我們打垮,我們也就認了。可現在是我們自己在自己心上挖口子放水啊——”

基層幹部群眾的心情,柳成蔭何嚐不能體會呢,他們遇到的難處,柳成蔭一樣遇到了。

在這一批破堤滯洪分洪的方案中,俞垛鎮黑高蕩4000畝精養魚池也在被放棄之列。這讓一手把它打造成功的柳成蔭內心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在柳成蔭的構想中,黑高蕩是要培育成為全縣特種水產養殖的龍頭企業,是要能夠在楚縣西北部發揮輻射和帶動作用的。要是沒有今年這場特大洪澇災害,黑高蕩離他的目標又將邁出一大步了。這個項目上,凝聚了他多少心血有誰知道唦?那整整一個冬季,幾萬人的苦幹啊,難不曾就這樣付之東流麼?

然而,省委沈書記、市委楊書記命令如山,不得違抗。他現在隻好去對方國鑒、陸小英傳達命令:放棄黑高蕩!

7

黑高蕩開發工程全線鋪開,規模養殖場總體骨架都已拉開。幾萬民工在各自的片區裏挖土、運土,為建造精養魚池做著基礎性的工作。好在是冬季,蘆葦蕩裏水位較其他季節要低得多,給抽水減輕了一些壓力。當然,如此大範圍地抽水,抽水機要合理調配,水的轉移要科學合理。這樣,魚池的開挖才能順利推進。

黑高蕩工程講究的是分步實施,整體推進。每個階段都有大量的工作要協調,要決策,兩個副總指揮朱蕊、苟道生完全駐紮在了黑高蕩。

黑高蕩開發工程緊張施工期間,梁縣長也經常來聽彙報,作指示,提要求,但比較起來,似乎不及柳書記來的頻率高。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縫的牆。陸小英跟柳書記曾經在大學裏談過戀愛的事,很快就被朱蕊、苟道生他們幾個曉得了。因而,每回柳書記來工地時,他倆都有意無意地製造些讓柳書記和陸小英單獨相處的機會。

柳成蔭自從上次把積壓在心底多年的話,當麵跟英子說了之後,心裏倒是輕鬆了許多。自己已是娶妻生子的人了,又是縣委書記,還能跟英子怎麼樣唦?妹妹就妹妹吧,今後盡可能多給她一些關心幫助,也不枉她愛自己愛了這麼多年。柳成蔭心裏清楚得很,直到現在陸小英依然深愛他這個喜子哥。可實現的這一切,誰也無法改變。小英啊,你我隻好認命!柳成蔭不止一次在心裏這樣說。

在柳成蔭看來,自己多往陸小英宿舍跑幾趟,沒得什麼太多的不妥。他們除了一個是縣委書記,一個是鎮黨委副書記,彼此還有兄妹之誼呢。再說,他每回也就是去坐下子,喝杯茶,別無其他。

其實,柳成蔭大錯特錯了。你這樣想,陸小英根本沒有這樣去想。尤其是她真正弄清了自己和柳成蔭不是同父異母關係之後,並沒有馬上告訴他一切。甚至連柳成蔭的小琴阿姨精神失常的事,也沒有告訴他。陸小英在觀察,陸小英在等待。她要的是一切水到渠成。

終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陸小英把她的喜子哥請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兼宿舍。

讓柳成蔭意外的是,辦公桌上,擺放著兩隻高腳玻璃酒杯,一瓶已經打開的紅酒。一看這酒杯,柳成蔭知道,這是陸小英精心準備的。因為這樣大口徑的高腳玻璃酒杯,整個俞垛鎮恐怕都沒有。這一帶屬“西北鄉”,民風彪悍,喝酒隻喝白酒,從不喝紅酒之類,根本用不上這麼精致的紅酒杯。

“小英同誌,一天的雨,你不會叫我來喝酒的吧?”柳成蔭在黑高蕩工程施工這些時日裏,與陸小英的關係有了明顯改善。他有時也能跟這個原來一直極力排斥自己的黨委副書記開開玩笑了。

“喜子哥,今晚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陸小英的表情根本不像柳成蔭那樣輕鬆,有些過於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