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早會跟你聯絡的。”
“毛大人怎麼知道母親的信物在我手上?”王幟盯著毛德誌的眼睛,“王全義告訴你的?”
“全義是我以前在戚家軍時認的兄長,我離開夫人身邊之後,他就一直跟著夫人身邊,老夫人走了,他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他死了!”王幟看著毛德誌。
“死……怎麼死的?!”毛德誌嘴唇哆嗦著,眼睛直直地盯著王幟的臉。
王幟從袖子裏掏出小藥瓶,“這是當時在他手裏發現的。”
一陣狂風吹來,“呼”地一聲把門衝開了。
毛德誌驚恐地站起身來,“什麼人?!”
“老爺,天黑了,我給您掌了燈吧。”毛鴿子從外麵走進來。
“全義!”毛德誌哽咽一聲,兩行熱淚滑出眼眶,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好,你受苦了,是我對不起你,也好,死了就解脫了。”
毛鴿子點燃了燈退出門去。燈光在微風中顫抖著,照著毛德誌佝僂的影子貼在對麵的牆壁上,這是一個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
“這兩年他很少給我來信了,因為他覺得對不起老夫人,”毛德誌哽咽難語,“是我害了他!”
王幟看著毛德誌,突然問道,“那毛大人知道我的親生父母嗎?”
毛德誌猛地抬起頭來看著王幟。
“王全義說他們也在黃花城。”
“不……”毛德誌把頭搖得象拔浪鼓,“我不知道!”
王幟笑了笑。站起身來站到窗前,看著參將府的後花園,後園裏,一雙眼睛遠遠地從樹叢中看過來。王幟的目光一掃過來,黑影立即隱身離開了樹叢。
雨斷斷續續地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我明白毛大人的難處了,一邊是皇上讓你追查戚家軍和圖章的下落,一邊是一旦找到圖章,戚家軍的人不會放過你,這種進退維穀的境地毛大人當時沒有想到嗎? “
毛德誌臉色一黑,“我會請求皇上饒恕戚家軍的。”
王幟看著毛德誌,“如果又一次事與願違呢?毛大人還可以用一個十年來懺悔嗎?你忠於朝廷終於皇上,無可厚非。我聽說在黃花城有一條通往關外的暗通,是黃花鎮一個姓黃的大戶人家偷偷修建的,是為了給留守在黃花城的戚家軍在危急時刻一個活命的機會,後來被將軍知道了,他擔心這條暗道被別有居心的人所利用,隻有母親才知道打開這條暗道的方法。所以你真正害怕的不是戚家軍,而是這條秘密通道,這才是你毛德誌真正的心頭之患吧?!”
毛德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原來老夫人把什麼都告訴你了……毛德誌就算死,也會守住黃花城,護我大明江山千秋萬代!”
“千秋萬代?就憑這黃花城?憑您毛大人一己之力?!”王幟嘲笑道,“毛大人不覺得這想法挺可笑嗎?就算黃花城固若金湯,它也隻是一道石砌的城牆,真正的邊城在每一個將士的心裏,更在每一個老百姓的心裏,這是人心做的邊城,這道邊城如果塌了,這石砌的城牆遲早會成為一道紙做的柵欄,不堪一擊!”
毛德誌哆嗦著,全身癱軟。
“毛大人,老百姓私下裏把袁崇煥比喻為大明的半壁長城。可是現在眼看著這半壁長城就要毀了,毛大人心裏更加害怕了。戰功赫赫的袁崇煥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的下場,但是四十多年前的戚將軍應該是早就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你相信袁崇煥投靠金軍了嗎?”
“我跟袁崇煥素不相識,就不會無端揣測。就算袁崇煥真投了金軍,我想朝廷中還有比他能力更強的人,問題是關寧軍的人相信嗎?老百姓相信嗎?失信於民何以服天下人心?!這才是關鍵吧!”
“沒有證據皇上不會輕易定他的罪……”
“自古以來,多少忠臣良將死於不白之冤,毛大人不清楚嗎?!”
“‘人心難測’!袁崇煥一向自恃甚高,皇上不得不防。”
“人心難測,但切莫寒了人心!文官畏言,武將畏死,世人皆為利益紛爭你死我活,這樣的人心不用測,人心皆死,何須測!”
毛德誌閉上眼睛。
“毛大人,戚家軍手上的這把劍如果天天懸在頭頂上,不讓它落下來,皇上寢室難安,您也每天都會生活在恐懼之中,如果您真如自己所說的,就放下私心,為自己所犯的錯承擔後果!而我……必定不負母親的使命!找到圖章,給皇上一個交待!”
又一聲炸雷在屋外憑空劈了下來。
一條黑影從後花園中一掠而過,朝山下疾馳而去。
夜漸次的深了,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毛德誌看著王幟走出門去。夜深了,風停雨住,幾顆星星掛在碧藍如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