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被傅卯時等人堵在一個破巷子裏,臉上的麵具的確無懈可擊,可是心裏卻早已將眼前那個尋事挑釁的人惡毒地詛咒了千遍,搓圓捏扁了百遍。正當傅卯時一行人覺得演獨角戲很無趣之際,身側猝不及防地插/進一聲嗤笑。眾人愣怔了一瞬,把視線紛紛轉向聲源時,他發現傅卯時那些地頭蛇的臉色不可抑製地白了又青。
於是他也有些好奇打量著這倚牆而立,一臉看好戲地看著他們的少年。見眾人看他,毫不驚慌失措,隻是摸著笑痛的肚子擺擺手,“繼續繼續,不用在意我。”
傅卯時一行人像看怪物一樣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啐了聲正要離去。
那少年身形一動,已經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揚著下巴挑眉看向他:“喂,你有膽子在心中將這些人意/淫/著,就沒想過付諸於行動麼?”
袁紹臉上的麵具有些鬆動。怎麼說他在心中將一群地頭蛇……意/淫/著呢?有人這麼直白又露骨地濫用措辭麼?
但看到傅卯時領著那一行人黑了臉色,他臉上由衷地綻開一個笑容,最後竟有些收不住,扶著身旁的頹垣斷壁笑得渾身顫唞。
他用了多年的麵具,無懈可擊的麵具,竟然被一個陌生人一眼看穿,還一語將它戳/破。他覺得有些不可㊣
可是為什麼有什麼地方這麼疼,這麼難受?甚至連呼吸也覺得不順暢?
有人在耳邊歡笑,觥籌交錯中,笑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它在說:“還是袁盟主有先見之明,否則吾等也免不了葬身沙場全軍覆沒。”
它在說:“不知所謂的人,是該給點教訓!”
它還說:“此次西進,聽說董卓可是下了血本圍剿義軍,他下落不明也算是有些能耐。不過,聽探子說,是他堂弟曹安民在最後關頭將馬匹讓給他,自己倒給董卓的援軍紮成了刺蝟……”
他頭疼欲裂,有些支持不住,帳中的暢談歡笑驀然靜止。
意識中抬起頭來,帳中多了兩個渾身血汙,與這個觥籌交錯的聚會格格不入的人。他的瞳孔猛然收緊,意識全然清醒過來,隨著踉蹌而來背脊卻依舊挺/直的人,麵具有些裂痕,左邊的心髒此刻有些雀躍。
他沒死,果然沒死!
可是視線落到身後那個少年身上,呼吸跟著一滯——他回來了,那她呢?!
曹孟德唇畔一直噙著一絲笑意,血染戰袍,形同一個睥睨修羅場的鬼魅,事實是,他的確剛剛從修羅場上回來。
袁紹還未有所反應,帳中有人回神來見這個剛剛還在談論,此刻便已現身的鬼魅人物步步緊逼,低喝一聲,“侍衛何在,都瞎了眼了嗎,還不快護駕!”
有人聞言上前,還沒近身,曹孟德已經站住,手中閃過一道雪色寒光,那人悶聲一哼應聲倒地。靜默的帳中血腥彌漫開來,方才還在歌舞升平的舞姬尖叫著躲閃,有人酒醒了大半,紛紛起身橫眉立目卻有膽怯於他手中那把手起刀落的倚天劍。
袁紹心中有些痛快,卻依舊維護著自己的麵具,一如當年麵對傅卯時的挑釁。曹孟德眼中的笑意更盛,嘲諷地斜著嘴角,“袁紹,這回,你可痛快了。”
哢嚓一聲,麵具差點維持不住。他猛地起身,有些頭重腳輕,雙手撐在佳肴琳琅的桌麵上,不可抑製地顫唞。
正當僵持的局麵有些無法收拾之際,大帳的簾子一動,進來一個嬌小的影子。他的眼睛跟著一亮,對上她比夜色更冷寂的眼神,千言萬語一下子堵在胸口生疼著,失去血色的唇本能地吞吐著兩個字:嵐嬗。
從沒覺得如此慶幸過,老天在眷顧他,讓他懂得失而複得的東西,勝過以往的一切榮耀。
曹孟德斬殺了他兩名近身侍衛,不再置於一詞,轉身自行離去。可是他明白,此後曹孟德是曹孟德,袁紹是袁紹。那個放/蕩不羈朝他伸出手說‘你可以叫我阿瞞’的少年,永遠隻能留在夢中了。
他沒有來得及記住最後的離別,因為麵前那個眼神冷寂的女子在朝他微笑。那是他從來沒從她臉上見到過的笑容,連帳中通明的燈火亦為之失色,隻是為何會這樣冰冷?
幡然醒悟,才知道原來已是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