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身上無聲無息地添了件衣裳,驚得我眼皮一跳,正好看到一雙來不及收回去的手在空氣裏頓了一下,又垂下去。
我抬頭看了看,原來是靠在曹昂的小搖籃旁邊打了個盹。
正揉著眼睛提提神,麵對的人坐了下來,“桌上有麵,吃了便去睡吧。”
視線一偏,果然桌上放了碗熱氣騰騰的麵。
繃著神經折騰了大半夜,本來是挺餓,但得了空當鬆懈下來的時候,困意倦倦,也顧不上吃不吃,隻想找個暖和的被窩一頭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
站起來極力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哈欠,餳著眼睛看看搖籃裏酣睡的小孩,再看看曹某人,“那他要是醒了呢?”
“醒了有我。”
“……哦,那我先去睡了……”
身後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我做的麵。”
嗯?
我站住腳,麵?哦對,剛剛有說到麵來著……強力抵抗瞌睡的侵襲,又默默地踱到小桌旁邊——哇,好熱的一碗麵……上麵還有,還有……“唔?這又黑又黃的是什麼?醬菜?”
一個聲音嗆了聲,“……是蛋。”
我的瞌睡登時清醒了一半,默默地拿了筷子默默地把那碗熱乎乎的麵吃完,還有那個黑乎乎黃油油的,蛋。
味道不錯,就是蛋實在超出了它做蛋的本質,回味一肚子的清湯掛麵時,那個蛋,還是沒有顯示出它作為蛋應該有的特質。
收了碗,正要起身,眼風裏卻捕捉到了一樣有趣的東西。
小桌旁的一張小榻上放著一盤未完的棋。
入夜很是寧靜的空氣裏良久除了呼吸以外聽不到任何聲音,所以當空氣裏驀然振動著一個低低的顫音,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個怎麼還留著?”
身後有起身的動靜,走近幾步,甘冽的氣息慢慢攏聚上來,“這幾年我一直在想,當初這盤棋,你究竟會怎麼下?每次走到這裏便隻能停在這裏,我不是你,即便那些路數是你當初走的,可我不是你,我不懂你下一步會怎麼走,即使我自己走了千百遍,我依舊不是你。”
小韋說,兩年間變了很多東西,可唯一不變的就是有個人每天自己跟自己下棋,下了半天,又會對著星羅棋布的棋盤發上半天呆。
我揚起臉,是,那是兩年前在菩提樹下未完的那盤棋,一步步猶如跨了個時空呈現在麵前,好像時間還是那個時間,人還是那些人,棋,也還是那盤棋。
靜默了半晌的空氣裏,又慢慢地多了絲不確定的聲音,“你真的想知道?”
空氣裏聽不到任何回應。我不禁笑笑,這問題可真是多餘,如果不想知道,又為什麼要琢磨了千百遍?
傾身執了白子,慢慢地落到黑白交錯的棋盤之中。
轉身,望著他訝然的神情,這實在是個不多見的表情。
曹孟德凝眉,道:“你……”
我微微而笑,“這本來就是一個死局,表麵上看還差一步,黑子就大獲全勝,可是從一開始,黑子的每一步就在白子的控製之中,除非和棋,否則就是死局。”
而我選的是和棋,和兩年前的那個選擇一樣。人生如棋,步步為營,卻有些東西能在瞬間擊潰那些經營已久的退路。
“這是你一開始的選擇,還是你現在的?”許久,他問。
“有區別麼?我所選擇的一向如此,選擇和你約定三章,選擇助你坐擁天下,選擇再回到這裏,所為都是同一樣東西?”奇怪的事,這些我原本以為會爛在自己肚子裏的東西,竟會這麼流暢的在這個人麵前吐出來。還是臉不紅心不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