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by樓婧
一、
我的名字叫作碧落，是一條青蛇。蛇嘛，本來我是沒有名字的，但是隔壁那條銀環蛇大哥常常爬去山下私塾聽牆角。某一天，他（它？）雙眼亮閃閃地回來對我說：“你知道麼？今天我聽說有個叫白居易的人寫了這麼一句詩：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說完，他雙眼更是炯炯地望著我。
銀環蛇大哥有個毛病，就是喜歡取名字，無論是給自己取還是給別人取，他都甚有興趣，更尤其愛風雅。他原本的名字叫白一，他嫌此名太俗，於是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白瑛若，還逼著我們也這麼叫他。
我是一條野蛇，無父無母，不知何時生在這裏，也不知怎麼漸漸長大，無名無姓，大家都喊我“小綠”，怎奈山上青蛇太多，叫“小綠”的也有好幾條，我自己也尋思著該換一換。於是，我甩了甩尾巴，對上他炯炯的目光。銀環蛇大哥的目光更是炯炯，大喜道：“小綠你可是說真的？”然後沉吟了一下，道，“碧色就是綠色，小綠你以後不如就叫‘碧落’吧。”
我點了點頭，吐了吐信子，將頭往銀環蛇大哥身上蹭了蹭，又用信子舔了舔他的鱗片。銀環蛇大哥高興得尾巴亂搖，極快地遊出巢穴，滿山通告新消息。
紅狐佩焱是出了名的八卦愛好者兼江湖百曉生，我們滿山的精怪八卦消息來源幾乎都是他，他和銀環蛇大哥興味相投惺惺相惜，聽聞之後，當下和銀環蛇大哥一起滿山亂跑，然後不出一個時辰，大家都知道了：銀環蛇白瑛若的鄰居，那條無父無母的小青蛇小綠，現在改了個名字叫碧落了。
山上那株千年銀杏還作沉思狀，道：“碧落此名是好，不過……”然後再沒有下文。
我們也見怪不怪。聽說銀杏兄曾是西天如來座下妙法尊者府中的銀杏樹上的一顆銀杏，某日西天開法會，采杏童子一時失手，它就從天上掉下山頭就此過了一千年，但整整一千年以來，銀杏兄那個時不時愛抽一下入定講禪參佛法的毛病一直沒改，大家都習慣了。
某一日，還是風和日麗，太陽高掛，陽光傾瀉。我慢騰騰地挪出窩曬太陽，一邊想著找佩焱聽他講一講人間的逸聞趣事，就發現一團火紅朝我撲了過來，呲了呲牙，吐吐信子，不消說光聞到那股熟悉的狐騷味，就一定是佩焱無疑。
佩焱三蹦兩跳撲到我的麵前，東張西望道：“碧落，瑛若兄呢？”
嘖，佩焱和銀環蛇大哥一樣，好風雅，化成人形也都愛來把扇子裝裝文雅，兩人在一起可以從凡間帝王哪個妃子最漂亮一直說到黃鼠狼大嬸家的老二偷雞不成反與母雞私定終身，也給我添了許多樂子。
佩焱的人形是一身紅衣眼眸上挑，端端回眸，猶如桃花灼灼妖嬈萬千；銀環蛇大哥的人形則身著白衣鍛黑邊，一把折扇，似極了公子翩翩風流。就憑這點，山上的女妖精們就一個接一個偷偷地芳心暗許，佩焱和大哥更是裝風雅裝得更起勁了。
此刻，我慢吞吞地盤著吃飽喝足的身子，慢吞吞地甩了甩尾巴，再慢吞吞地說：“不知道。興許是去山下私塾聽牆角了，你找他有什麼事？”
佩焱尖尖的狐耳動了動，風拂過他狐耳上的絨毛：“我表姨生了個小狐狸，想讓瑛若兄幫忙起個名字。”
我“哦”了一聲，繼續曬太陽。
佩焱左看右看，突然塞了個什麼東西給我：“碧落啊，這枚玉墜是我剛剛在路上撿到的，”他撓了撓頭頂的絨毛，那雙上挑的眼睛在陽光下泛起夕陽鱗水的樣子，“和你一身綠油油挺配的，就送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