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歸以後,許多內幕都爆出來了,比如鄧小平怎麼跟撒切爾談判的,編了好多的版本,水似的到處泛濫,胡同裏人就喜歡傳這個,興奮極了,紮了針兒似的,回歸好些日子了,興奮勁還沒過去,還找著茬兒的說,咂摸滋味。甭管怎麼說,香港回歸了,回歸了就塌實了,好像胡同裏家家都有個香港似的,而且同時讓人家弄走了,又同時回來了,同時歎氣,也就同時高興。停了幾天,國旗收回來,疊整齊了,摩挲平整了,擱箱子底兒,有事再使喚。老二索性的什麼不幹了,到了店裏那一準是會朋友,大玲不給好臉子,說:你簡直遊手好閑了,從小學開始,老師就教,這類人不能做。老二嬉皮笑臉道:我怎麼就覺著遊手好閑好呢,我這輩子沒什麼理想,就是想做個遊手好閑的人,你瞧,我的理想實現了不是。大玲說老二沒救了,整個一地主老財,說白了就是黃世人、南霸天。老二笑疼了肚子,正好刮刀兒在,讓給評評理兒,地主老財有什麼不好,總比楊白勞、吳瓊花好吧,窮的跟鑼似的,叮當的響。刮刀兒哪敢不給大玲麵兒,一個勁殺老二的威風,說:老二,你也就是命兒好,誰有你這好命啊,擎受老家兒的,這是你奶奶拜佛拜來的,還有人家大玲心好,修來的。大玲截住刮刀兒的話頭,說我可沒那麼大道行,人家是自己該得的。老二道:這話我愛聽。前些時候,大玲瞞著老二去了趟北京大學,建平已經搬家了,好不容易找著了建平的家,是一套單元房,樓是新的,建平的門上盡是灰,看來有日子沒回來了。找到係辦公室,問孟建平在嗎。一個很年輕的女的說孟老師去南大進行學術交流了,見大玲詢問的眼神,補了句:南京大學,又說有事可以去研究生宿舍找易香。大玲問了研究生宿舍樓在哪,告訴了,大玲說了好多聲謝謝,出了係辦公室,朝研究生宿舍走。正放暑假,學生不多,經過一個,大玲心裏感歎一回:多年輕有為啊,多幸福啊。大玲心裏暗暗下決心,以後讓小順上這所大學,自己這輩子就這點遺憾,沒上了大學,不但小順上,小順的兒子孫子都得上大學,世世代代上大學。上了中國的大學接茬外國上,什麼哈佛、耶魯,當博士,說外語。大玲心裏很崇尚讀書,很相信原先學校裏老師教導的:書中自有黃金屋。自己雖是女人,可在念書上心裏是跟男人平等的。吳薔讀了大學,人家就穿白大褂兒當了大夫,比自己強,也比胡同裏好些男人強。大玲一路想著心事,突然有人喊嫂子!沒想到是喊自己的,直到易香用手拽,才認出易香來。笑道:咳,竟顧瞎琢磨了。打量易香,比來家那次漂亮,一頭瀑布似的長發垂到腰際,眉毛顯見修整過了,又彎又細,還塗了口紅。易香見大玲上下打量自己,臉一熱,問是不是來找孟老師的,又說他出差了。大玲點頭說知道,剛從係辦公室來,問怎麼暑假了還出差呢,不是說去日本嗎。易香笑了,說就去了三天,學術交流,早回來了。大玲拉開包的拉鏈,從裏邊拿出一個存折,遞給易香道:這是兩萬塊錢,你替建平收著,我和他哥都虧欠著他,你甭替他拒絕我,都是一家人,就用不著客氣了。說著攥了易香的手,把存折硬塞裏邊,易香說:那我就替孟老師先收起來,等他回來交給他。大玲問易香暑假怎麼沒回家。易香說想考博士,又想了想說:還要聽聽孟老師的意見。大玲說:這還聽他的,難不成不讓你考,他肯定會同意你考的,人往高處走。易香笑道:不像嫂子想的那樣,現在的男人不願意女人太強。大玲吃驚道:是嗎,我還頭一回聽說。走了幾步停下來接了剛才的話茬說:強了怎麼不好呢,誰願意落後啊。又說:我們建平不會那麼想的,他要真那麼想,我說他。易香隻笑不言語了。倆人在校園裏找了個小館子吃飯,大玲讓易香隨便點菜,易香隻點了一個揚州炒飯,大玲怎麼說讓點炒菜,易香都不答應。沒轍,大玲點了兩個菜,一個清炒蝦仁,一個宮保雞丁,易香說清炒蝦仁就算了,做不好的。大玲不答應,等上來,吃了一口,大玲笑了,說:真應該聽你的了,蝦仁不新鮮,沒關係,等建平回來了你們來家,咱到城裏吃。又把嘴湊到易香耳朵上,問什麼時候辦事。易香沒聽懂,大玲說:就是結婚。沒料到,易香說她還沒離婚呢,而且離起來很麻煩。這讓大玲吃了一大驚,嘴裏一連串好幾個可是,半天問:那你們這是幹嗎呢。易香被逗笑了,說:我隻是不想隱瞞什麼,離婚是肯定的,隻是時間問題,這些孟老師都是知道的。
大玲打了車回城裏,悶頭想建平和易香的事,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晚上吃了飯,老二在院子裏逗小順玩,一會就把小順逗哭了,大玲說老二:你吃飽了撐的啊,沒事逗孩子。老二見大玲悶悶不樂的,以為是店裏生意不好鬧的,就說早讓你關了不聽,這不是找心煩嗎。大玲讓槐花抱了小順胡同裏玩會,跟老二把易香的事說了,以為老二也得吃驚納悶的,沒想到老二笑了,反過來嫌大玲不識時務,還說那是潮流,都興這個,見了好的誰不要啊,誰還把不好的抱懷裏一輩子?大玲聽這話不高興了,說:那你也別要我了,如今你是真當爺了,說話馬上去繼承遺產,屁股後頭還不跟一大群,然後就數落老二,最後把小莉,高軍英都捎帶上了,有能耐你都養著。老二說你還別逼我,你把我逼急了,我真給你養一打。大玲也不搭話了,隻一個勁掉眼淚,一會,衣服就濕一大片。老二哄大玲,說: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大了,那不就是幾句氣話嗎,當真啊,這話頭可是你自己挑起來的,最後收不了場就這樣啊。老二看不得女人哭,一個勁哄;大玲算是吃準了老二,最後就這一招靈。鬧上一場,夜裏少不了一頓纏綿,商量好似的,越鬧的歡,欲望就越強,沒什麼花樣,還是老一套,可津津有味,大玲怕北屋聽見,又怕弄醒孩子,忍著叫聲;老二沒顧忌,一個勁大呼小叫,淫詞不斷,完了事,又說:怎麼也得買房子了,反正這地方早晚都是個拆。大玲問誰說的,這可是舊城區。老二說舊城區怎麼了,什麼東西舊不都得拆嗎,拆了蓋高樓多好啊。大玲說:你就知道高樓,明兒把你用老吊車吊半空中,你就上邊住著吧。老二不搭理大玲了,一動不動想事,末了道:沒想到建平連個媳婦兒都撈不著,先那個沒兩天死了,這個又是人家的剩兒。大玲不願聽這話,什麼叫剩兒啊,別說那麼難聽。半夜,槐花在院子裏大喊大叫,老二衝著窗戶喊:幹嗎,神經病啊。槐花說:快看看奶奶咋回事啊這是。大玲一聽,噌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到了北屋一看,奶奶已經不省人事,任怎麼喊叫都不理會了,臉上卻是一臉安詳,大玲暗想:到底是有信仰的,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不由自主往門口佛龕看去,似有道亮光一閃,接著就有一陣雲霧繚繞,然後往上升,再仰頭看,又什麼都沒了。聽老二扯著嗓子喊奶奶,喊的人心裏淒惶,可大玲心裏卻是定定的,一點也不慌亂,便低了頭,為自己的鎮定羞愧,想擠出眼淚來,可用了半天勁,徒勞,就對槐花說:去叫我媽,讓她看著小順來。天大亮的時候,老二打了120,沒一會,救護車嗚哇的來了,倆白大褂兒進院就問病人在哪。老二說不是病人是死人。醫生火了,說:人都死了幹嗎還給我們打電話,直接聯係火葬廠不得了。老二說少羅嗦,我們還琢磨在醫院設靈堂呢。兩個白大褂兒對視一會,掂著擔架去了北屋。媽早帶著小順回家了,讓大玲他們忙和吧。槐花躲牆角一個勁哭,大玲說:你不幫著忙和,這哭什麼啊,還不到時候呢,回頭到了火葬廠再哭不遲啊。大玲哪知道槐花的心思,怕老太太一死,不用她了,就得卷鋪蓋回家。聽大玲不讓哭了,就強忍著,幫大玲忙和,招呼胡同裏的街坊鄰居。楊水花說:瞧瞧人家,這是修行到家了,到了都不麻煩人。更多人站胡同裏議論:看看,這老太太這一輩子,給孫子念佛念的多好,那麼一大筆遺產生生讓老太太念來的,都停當了,人家悄沒聲兒走了,嘿,您瞧,多大造化。那邊有人說了:人家一家人都是有造化的,這胡同裏家家的都算上,比不上人家孟家,就算嶽家,也是原先的家底兒,還讓紅衛兵抄了個精光。可孟家不一樣,人家原本就有底兒,隻不過老太太藏著揶著的,不顯山不露水的,再加上爹媽在那邊掙下的,還有人家大玲幫襯,不過就是老二不太走正路,要不的話,還那什麼呢。說您這說的什麼,那什麼啊,說明白了啊。見抬老太太的擔架出來了,胡同裏一下子靜了,連咳嗽一聲都沒有,擔架上的白布單顯得忒白,刺眼。直到車出了南口,孫福海大聲訓斥老大,這才讓胡同裏的氣氛緩和下來,楊水花的圓錐似的身子挪動了一下,嗓音嘶啞道:散了吧散了吧,該上班上班,上學上學。人群蠶似的蠕動起來,看見槐花坐門口的石頭獅子上哭,楊水花道:人都走了你還瞎哭什麼,想哭跟著去啊,這誰看得見,哭也是白哭。旁邊人說:誰象你是的,什麼都講實用,明兒你放個屁看能不能把這門墩崩裂了。楊水花不屑道:你們懂什麼,人家槐花哭有人家槐花的道理,不懂人家心思,還瞎搗亂,傻帽兒。那邊還不消停,問:你怎麼知道人家槐花的心思,你是槐花她媽啊。楊水花見辛大爺坐一個馬紮上,太陽地兒閉著眼,就拖著圓錐的身子扭過去道:瞧,原以為您得走人家前頭,沒成想剩下了,看來閻王爺還不想要你。辛大爺不言語,依舊閉著眼,眼前隻一片紅,世間一切都已不在意了,隻一門心思往黃泉路上走,別人的話兒,隻當是耳邊的風兒。楊水花見辛大爺不搭理自己,忙找個台階下,說:這大伏天的,怎麼坐太陽地兒呢,您不曬的慌,回頭中暑了。辛大爺哼了一聲,說:一會就回了。胡同裏人散盡了,槐花坐門墩上發愣,大玲媽抱著小順過來,問是不是怕大玲不要她才哭的。槐花點頭。大玲媽說:你真多餘,還不知道我閨女是什麼人啊,隻要你不願意走,她還能轟你走?槐花是怕老二,大玲媽說:女婿不管家裏的事。槐花搖頭說:您不知道您女婿是什麼人。然後就低了頭不言語。大玲媽猜得出老二對槐花做什麼了,就試著問:你隨了他了?槐花搖頭,大玲媽放心道:那不結了,相反你要是偷雞摸狗的,我閨女就不容你了,這麼著我跟她說。槐花急扯白臉不讓大玲媽說,大玲媽笑道:你不懂,甭管了。
老二奶奶的喪事很快辦完了。直到出了頭七才把奶奶的死訊告訴建平,建平一個人回到黃土坑,站在院裏桑樹下邊想了好一會心事,大玲不讓槐花去院裏打攪,槐花說要上廁所,大玲沒轍了,讓槐花順著牆邊踮著腳出院子。槐花上了廁所回來,忘了這碼事,院門咣當一聲,建平抬頭,見是槐花就問還在家裏幹,還是另找人家。槐花說不找,就在這。大玲出屋跟建平搭話,問怎麼一個人回來了,易香呢。說回家了。大玲有點吃驚道:這說話就開學了,又回家了。建平說家裏有點急事。大玲哦了一聲,也不便多問,讓槐花麻利兒張羅飯,老二在屋裏道:外邊吃吧,大熱天還做什麼啊。又說小街那邊新開了個上海菜館子,試試去。臨走叫槐花,怎麼喊不出來,大玲拉開北屋門,問怎麼不動換,槐花搖頭說不去,哪有保姆跟著下館子的。大玲說:嘿,你想法還不少。讓去抱小順去,從早上到現在沒見他呢。槐花去了,大玲讓兄弟倆頭前走,自己在後頭鎖門,槐花回來說小順不回來,玩螞蟻呢。大玲氣道:不管他了,咱們去。穿過八條的時候,見好些人藝的演員從劇協出來,大玲挺興奮,拽著槐花告訴她誰演過什麼話劇,指著一個高個白頭發的老頭低聲道:看,這就是於是之,演過青春之歌裏邊的餘有澤,忒棒。老二和建平在前邊等著大玲她們,老二不耐煩,說:你們有完沒完啊,演戲的人有什麼好看。大玲和槐花趕上來,還意猶未盡,大玲說:這些老演員就是有風度,比現在那些明星強多了。老二說的新開張的館子叫做滬江香滿樓,經營上海本幫菜,一進去有二十來張桌子,靠南邊一溜灶火,點什麼做什麼;往裏有幾個小包間,過道的牆上掛著三十年代舊上海的風情畫,舉著團扇,撫著臉蛋兒的上海美人,讓人一下子感覺到過去的滋味,再凶的人都會有幾秒鍾的溫柔。老二問大玲是坐這邊還是進包間,大玲喜歡熱鬧,嚷著坐外頭,多好玩。四人找了個靠近灶火的桌子坐了,沒一會老二受不了了,烤得慌。可四周圍已經坐滿人了,隻得忍著。大玲拉了槐花去點菜,看這個好那個也不錯,走了好幾趟都沒定下吃什麼。老二喊:差不多得了啊,一會這有餓死的了。大玲笑著點了一個魚圓粉絲油菜湯鍋,然後要了三個小炒,一個是八寶辣醬,一個是油條牛肉,還有一個是紅燒黃花魚。又張羅喝什麼酒,建平說不會喝,大玲不答應,說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還從沒跟建平一塊外邊吃飯呢,堅持要建平喝,建平說那就喝杯啤酒,老二隨了建平,讓服務員先拿三瓶青島啤酒。沒吃兩口,大玲又張羅添菜,怕不夠。隻見老二熱的滿頭大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大玲一看,笑的前仰後合,老二索性脫了外邊的汗衫,光著大膀子,大玲讓老二穿上衣服,不雅觀。老二不穿,嫌熱。倆人一個讓穿,一個不穿,爭競起來。最後大玲罵老二沒教養。老二當著建平和槐花,覺得大玲不給他麵子,就回大玲道:我爹媽壓根兒就沒教育過我,哪來的教養。建平說:嫂子,你就當沒看見吧,哥就是這人,你不是不知道,光著吧,隻要這裏的服務員不管就行。倆人都消停了,都悶頭吃東西,誰也不說話。建平舉了酒杯對老二說:哥,咱倆幹一個吧。老二一聽,來了精神,好啊,喝酒就得幹杯,一點一點押,娘們兒似的。說完一仰頭,先幹了。建平一杯酒中間歇了好幾歇兒,喝完了就嫌撐的慌,本來白淨臉兒,騰一下子紅了。趁著酒性,大玲問建平跟易香的事有沒有著落。建平聽大玲這麼問,明白大玲知道易香的事了,又說起那兩萬塊錢。大玲直衝建平眨巴眼,不讓說。老二裝傻,把空酒杯斟滿,自己先喝了半杯。建平不管大玲眨巴眼的事,說那錢不能拿嫂子的。大玲急了,也不顧老二知道不知道了,說:建平,不是嫂子說你,你是太不近人情了,如今家裏就你們兄弟倆了,你再這麼生分,讓別人怎麼想呢,眼見你哥要去香港繼承遺產,按理你該跟你哥一起去的。建平打斷大玲道:那是不可能的,新學期的課程已經排滿了,還有研究生課程。停了停建平道:就是沒課我也不會去的。轉頭對老二道:哥,遺產就你自己繼承吧,我不缺錢,一個人不用很多錢,再說,我對錢不是很有興趣。老二聽建平這麼說,沒言語。槐花不管這些,隻一個勁吃。大玲平時就琢磨建平,對讀書人充滿崇敬,尤其建平,身上有股奇特的感覺,今兒聽建平這麼說,有點恍然大悟似的,對建平更是從心裏頭往外的佩服。晚上回到家,一進家門就跟老二說:瞧,還是人家讀書人吧。老二哼一聲,道:甭聽他說,回頭想過悶兒來找你來了,要的時候也有他的道理,讀書人都有病,病的還不輕。
吳萍考上醫學院了。全黃土坑的人又吃了一大驚,議論紛紛的,總結出一條:人家吳家就是應該出大夫,吳萍考外語學院就不應該,所以才出那檔子事的。正看見吳薇在胡同裏玩,開學就上高中了,問:將來吳薇也當醫生吧。吳薇說:我才不當呢,我要去學電腦,當比爾.蓋茨。全胡同人都笑了說這孩子有誌向,就算當不上比爾.蓋茨,當比爾.蓋茨的老婆也行啊。有人道:得了,人家早有老婆了,還輪得上吳薇。說隨便當個CEO的老婆就行。問CEO是什麼啊,有人給解釋。吳薇在一旁說:我幹嗎嫁給CEO啊,我自己當CEO不得了。胡同裏人又是一陣笑。秀梅拉開院門,喊吳薇吃飯,吳薇說不餓,秀梅道:不餓也得吃啊,哪能不吃飯,你媽喊你呢。雖不情願,吳薇還是往家走了。朵朵見了吳薇喊著要跟小姨玩,吳薇見朵朵穿了一身耐克運動衣褲,一看就特別舒服,再看朵朵的腳上,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一股妒意油然而起,板了臉說:小姨餓了,要吃飯。走到吳薔跟前道:大姐,你們家真夠奢侈的,朵朵這麼小就穿的這麼好啊,我長這麼大了,也沒穿過名牌啊。爸在陰涼處澆花,聽吳薇說接道:你比什麼不好,比穿,有能耐自己去掙,以後掙了錢愛穿什麼自己買,你爸窮。吳薔摟著吳薇的肩膀說:薇薇,要什麼跟大姐說,大姐給你買。爸在一旁攔道:小薔你甭給她買,物欲太強了,你給她買了這個,下次不定她又看上了什麼。吳薇撅嘴道:您真清高,我們同學都說您忒不食人間煙火了,孫福海家白住咱們家房子,哪怕收點房租呢,再說了,您知道現在那麼兩間房能賣多少錢啊,也就是您吧,拿錢當廢紙。媽在旁邊笑的不行,說這丫頭將來做生意合適,瞧她那斤斤計較的樣兒。爸說:還高興呢,孩子都教育成這樣了。媽見爸認真了,接道:現在知道教育了,這幾個孩子哪個是你教育的?沒花心思就甭指揮了。吳萍坐一個小板凳上看書,人明顯瘦了,比在家裏生病那陣換了個人似的,旁邊人說什麼全當跟自個兒不相幹。考醫學院還不讓家裏人過問,其實學院裏好些教授都是爸的學生,打個招呼要這個不要那個,順帶手兒的事。吳萍不讓爸管,爸說:我也沒要管啊,走後門不是你爸我的長相啊。聽媽不耐煩道:趕緊吃飯吧,今兒是給二丫頭慶賀的,別掃興啊。一家人都坐了,往桌上看,花紅柳綠的擺滿了,別人還沒開腔,吳薇卻說:秀梅阿姨,您做的菜越來越難吃了,瞧這個菜,土豆都糊了,整個菜就一股糊味。媽不高興道:薇薇,你怎麼這麼說秀梅阿姨,天這麼熱,做這桌菜多不容易啊,你上廚房裏呆一會兒就知道了。吳薇道:誰去啊,您不是不讓我進廚房的嗎,怕耽誤我學習,再者說了,知道天熱還讓秀梅阿姨做飯,不會去街上吃啊,現在誰家不是找個借口就去外頭吃一頓,又不是花不起錢。爸一下子把筷子摔桌子上道:這都是哪學來的,不吃就別吃!媽剛想說爸,讓他別嚇著孩子,隻聽吳薇說道:不吃就不吃,還減肥呢。說完也把筷子一扔起身走了,聽見進了東屋,門摔的梆梆響。爸氣的渾身哆嗦,從沒生過這麼大氣,媽怕爸氣壞了身子,就順著說:這孩子真不象話,對大人這樣態度,回頭去學校問問老師,看看她在學校什麼德行。朵朵這時候接道:姥姥這是打小報告,同學該笑話小姨了。吳薔喝住朵朵,說:就你事多,今兒不是你也不會有這事。吳薔媽說大丫頭:她一個小人兒,你埋怨她幹嗎,別嚇著孩子。吳薔道:您還能嚇著她?她不嚇著您就是好的,前兩天衣服上一個大窟窿就回來了,看著像是剪子絞的,整整齊齊的,我問她怎麼回事,猜她說什麼,刮桌子上了,正上手工課,手裏拿著剪子,一著急就剪一下子。秀梅樂道:嘿,我們朵朵忒利索了,以後也當外科醫生去,給病人做手術。朵朵竟然說:我才不當醫生呢,我要當歌星,掙大錢。吳薔媽臉都綠了,忙看吳薔爸,爸卻像是沒聽見,一臉茫然。媽趕緊道:趕緊吃飯,甭一個勁兒胡說了,簡直的,我就不明白了,這世界還能變成什麼樣。吳萍一直沒說話,這時候道:變什麼樣都甭吃驚,沒不變的東西。媽轉了話題,問吳薔楊小寧忙什麼呢,有日子沒見了。吳薔打馬虎眼,說他忙,沒完沒了的事等著他處理。媽問還有希望朝上走嗎。吳薔想了想道:應該有可能,但副部級不好上了。停了停又道:這就行了,官大了野心就大,爬得高摔的狠,小時候就聽過這話。媽說:可人家是有抱負的人,趁著年輕再鑽營鑽營,總比社會上那些混子強。又提起老二,人家有造化,老輩給掙。秀梅頂看不上老二,什麼時候說什麼時候撇嘴吐吐沫的,吳薔媽說秀梅:你犯得上跟他叫勁啊,一個胡同住著,再說人家大玲可是好孩子,不看僧麵還看佛麵呢。吳薔問小順那孩子什麼樣,還沒見過。秀梅說:孩子倒是好孩子,就是讓姥姥慣的沒樣兒。媽接道:獨生子女都這德行,趕明這孩子不定什麼樣。說著指指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