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著頭,哭聲哽咽。
想,怎麼不想?但是......不敢想。
人人都說媽媽是個懦弱的女人,要是對兩個孩子存了起碼一丁點的不舍,也不會選擇死去,獨自扔下他們兄妹倆麵對她自己都無力麵對的慘淡人間。
“小沐姐,這糖葫蘆,真酸。”女孩拿著快要融化的糖葫蘆,笑著擦著不停往外冒的眼淚。
時沐卻像一顆酸子卡在喉嚨,慢慢將女孩摟緊懷裏,聲音輕柔溫和極了:“傻瓜,想哭就哭嘛。為什麼要藏著掖著?你還小,不需要堅強,知道嗎。”
時沐最怕看到的,就是看到別人披上冷硬的盔甲,好像自己便從此無堅不摧的模樣。
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這種奇怪的共情簡直讓她難受哽喪到不能呼吸。
“念慈,回去看看吧。”她說,“小沐姐陪著你。”
“是該放下過去了。”
——
這天,姐妹倆坐在玻璃窗內的烤肉店裏,喝著啤酒,大快朵頤。
店裏有正做開業大酬賓,一頓烤肉送一箱酒。兩人開了一罐又一罐,轉眼半箱酒竟然被兩人喝完了,桌邊都是空罐子。
時沐搶過穆念慈手中才打開送到嘴邊的玻璃瓶:“不行,你不能喝了。”
穆念慈甩開:“為什麼?你都能喝為什麼我不能?”
時沐說:“聽話,你還在讀書,別把腦子喝壞了。”
“切!”穆念慈不顧她的阻止,灌下一大口,說,“我哥小時候跟言之庭哥他們進場躲著喝酒,也沒看把腦子喝壞!”
時沐聽完笑了:“他們還不笨啊,一個傻,一個沒腦子!”
“說的你像很了解他們一樣。”
時沐望著窗外心裏頭痛快。這些日子她總在遙想過去和未來,在老家的院子裏,在那間漂亮的屋子裏。言之庭和她歡笑說著什麼,她站在其中,其實也分不清是在什麼地方。
她心裏頭全是他的聲音。小沐,等著我。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時沐卻鄭重拾起來。這是他給她的承諾,他馬上就要來找她了。他們會一起回到過去。
時沐腦袋暈乎乎的,有些醉了,心想著啤酒度數還挺高。
她脫了外套,挽起袖子,跟穆念慈講了許多許多。
她說自己生來沒有爸爸媽媽,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她趴在桌上笑著說:“喂!穆念慈!你很幸運吧?起碼被那幾十年什麼都不愁。有錢,有哥哥,有爸爸媽媽。可我一出生就被這世上本應最該愛我的兩個人拋棄了!”
穆念慈也迷迷糊糊的,兩頰緋紅:“胡說八道!難道不是因為曾經擁有過,知曉了得到他會有多幸福美好,才會在失去之後更加痛苦嗎?小沐姐,你知道的太少了!”
店裏的其他顧客紛紛望向她們,看著兩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心想八成是失戀了。
有大膽的男性盯著她們許久,起身過來找穆念慈要聯係方式的。
穆念慈看著迷迷糊糊的,卻在他們走到她身邊時突然清醒,正直坐好,認真聆聽著男人們的話,然後點出手機的二維碼給他們掃,還能說一句:“帥哥,走好啊!”
時沐嘴裏吃著肉,夾口生菜:“不公平!為什麼不找我要?”
“小沐姐,這不明擺著我們老穆家基因好嗎?”穆念慈目光懵懂,頭頂上一束光照在她腦袋上,嘴唇紅潤。喝了酒變得口無遮攔,嘴上更是不服輸,“我哥長那麼帥,你們學校多少女生為了追我哥找我幫忙的你知道嗎?他能看上你就是你家祖墳冒青煙了,媽的還不樂意......”
“去你的穆念慈,誰叫你罵的髒話啊?一女孩能不能用語文明點!就該讓他好好管管你……”
穆念慈手錘著木桌,哈哈大笑:“小沐姐,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是拉著我哥出去吃麵,當時我就心想這個女的長得也不好看,說話做事都老實無趣死了。我還問我哥到底是看上你什麼了!”
時沐笑著抬頭,腦袋暈乎乎的,一看手裏的暗色包裝瓶子,對著英文拚了好一會兒。不是啤酒,是雞尾酒。
她樂了:“我早就知道你哥他不懷好心,對我圖謀不軌了。我說穆念慈,你得意個什麼勁?你的命還是我救的呢!要不是我始終堅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路見不平好公民,你還能在這跟我說話??”
“是是是,我謝謝你!我謝謝你全家!”
時沐擺手,鬆散的馬尾中掉落幾簇黑發,落在肩頭:“欸!別謝我全家,沒用!我全家也隻剩我一個了。”
夜色漫地很深很遠,像是上空飄浮的乳白色氣體,淡淡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