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長長的路上,學生三兩成群,不乏許多情侶,牽著手低聲說著曖昧的話。花壇裏覆著一層落葉,被風那個吹動,遠看,就像一隻隻黃色的蝴蝶,圍著花叢,撲閃著翅膀。
兩人此時倒顯得清閑,穆棱望了望月亮,問:“最近課業緊嗎?池叔那就不要去了,我怕你太忙吃不消。”
“不緊,課外時間也多,不幹點事閑的慌。再說,已經答應池叔幫他的,不去也去不好。”她連忙搖頭,忽然想到什麼,問道:“念慈呢,這個星期怎麼沒來這邊?”
穆棱笑著應和:“她啊,從小就瘋,又不知道瘋哪去了,回去再給她打個電話問問。不用掛念她。”
時沐咧嘴笑:“你這個哥哥當的倒是稱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念慈的爸爸媽……”
爸爸媽媽沒說完,時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舌頭伸到一半連忙捂著嘴巴。
穆棱卻意會,仿佛沒聽明白:“什麼?小沐,我沒聽清楚。”
時沐心裏明白,有些傷感,卻墊腳拍了他的腦袋:“就你!就你這個哥哥!”
活得這樣明白的哥哥。
穆棱無辜瞪著大眼睛,睫毛濃密,眉宇硬朗,捂著後腦勺,也不生氣。
走著走著,到了時沐宿舍樓下。
她拍拍大衣上的小雨滴,朝他揮手告別:“回去吧!”
穆棱點頭,手插在兜裏,溫和笑著望著她。
時沐轉身走到走廊裏,回頭,他還站在原地。
高高的身影,修長的身形。
她回過頭看腳下的路,拐過彎上了樓梯。
穆棱站在宿舍樓下。看著感應燈一層層亮起,到了七樓,半分鍾後,感應燈熄滅,他才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
老校區裏,走廊的燈是昏黃的。
穆棱穿過一間間男生寢室,宿舍滿是各種嬉笑響亮的雜音。
他推開301的門,三個人,穿著清一色的白色背心,兩人打遊戲一人看書。
他進來,也沒人抬頭,仿佛都沒看到。
穆棱走到陽台上,點燃手中的煙,慢悠悠吐出一個眼圈。
電話響了半分鍾才被接起。
“喂。”清亮帶著鼻音的女聲。
“在哪?”他簡潔明了,單刀直入。
那頭頓了頓:“在二姑家。”
這次輪到穆棱沉默了一陣,卻一瞬間被點怒,抓著手機的手緊了幾分,聲音冷了幾度,目光如冰:“穆念慈,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穆念慈緊張的不敢說話,隻聽到穆棱略顯粗重的鼻息。
他抓著手機吼道:“老子說你說過!我們沒有親人,老子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你舔著臉去他們家幹嘛?我問你你去幹嘛!跟你相依為命的隻有我,隻有我!”
許久他的胸膛還不停起伏著,眼珠中布滿了紅血絲。
電話又默了,他捏煙的手指都有些顫抖,閉上眼睛。
天空如一塊無邊的黑色幕布,隻有幾點星光,三樓的陽台上,不斷吹拂著冷風,刺骨寒冷。
過了好一會兒,穆念慈才輕聲說:“哥,我錯了。”
穆棱微愣,沒說話。
穆念慈低沉輕柔的聲音傳來,卻帶了哭腔,極壓抑的難過,語無倫次:“哥,我隻是……我隻是太想爸媽了……我好想見他們,我真的,我昨晚夢到媽媽了,她叫我要聽你的話,叫我好好學習不準闖禍,可是……我沒闖禍了呀,我很乖,這麼乖……他們還是不肯回來。”
穆棱的眼中一瞬間布滿晶瑩,他慢慢不發出聲響地呼出一口氣,淚卻從眼角留了下來,語氣輕柔低沉:“念慈,哥在這,你怕什麼?”
他說:“沒有爸媽,哥替他們愛你,保護你,成嗎?”
穆念慈搖頭,邊哭邊搖頭,不停擦著斷線的眼淚:“不要,不要……我要爸爸媽媽回來,哥,你把他們救出來,你把他們救出來啊……”
穆棱輕笑,燃燒後的煙灰落到虎口上,灼傷著,他卻如靜止的石頭般,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一句句地安撫,無力地安撫:“念慈,你看,這一切,馬上就要好起來了……”
馬上就要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