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沐彎腰埋頭,扒拉著茂密的草叢,眼睛都看花了,她幹脆找了棵大鬆樹,跪在樹低下,撥開一看,長長的墨綠色的葉條,開著一朵白色小花——這不是秋嵐草是什麼?
時沐驚喜若狂,小心翼翼地連根拔起,塞進雨衣下的口袋裏。
接著,一顆,兩顆,三顆……
她順著坡往上爬,邊爬邊埋頭找,女孩此時看起來真不像個女孩,手指甲縫裏都是黑泥,即使穿了雨衣全身上下也打濕了個幹淨,頭發全黏在臉上,估計鬼看見她都怕!她早顧不上那麼多了。
爬到徹底爬不動了,時沐靠在一棵大樹上,喘著粗氣,掏出懷裏的秋嵐草,十幾把了,夠了。
手心裏都是泥,她拿那邊髒兮兮的手拂了把擋眼睛的頭發,太好了,可以回家了!
募地裏,天空中劈下一聲雷,轟隆!
時沐的腳軟了一把,手也軟了,全身都軟了。
她艱難地抬頭,透過茂盛粗壯的枝幹看向天,烏嘛嘛的一片,像電影裏的世界末日一般。
時沐暗自雙手合十拜爺爺拜祖宗。
爺,我為了你媳婦都吃這麼個大苦了,你可得保佑我啊!沒有我你媳婦怎麼活下去啊!
祖宗,列祖列宗!我……我不是你家的人哈,但這幾十年每逢過年也沒少跟你們磕頭啊!你們可別咒我!我是個好娃,成績又好又孝順,看著人間險惡都直接衝著上的,多給老時家掙麵子啊!不然的話,今年多燒點紙還不行嗎?
轟隆啪啦!
又一道大雷打下來。
時沐抹了抹腦門上不知道是冷汗還是雨水的玩意兒,繃不住了,哭了,聲嘶力竭,在這座山裏頭,茂茂密密的鬆樹下。
可惜,誰也聽不見。
“爺爺,爺爺,快來救我,我自己不行了!”
“爺爺啊……”她意識迷糊地抹眼淚,雨水都飄到嘴巴裏麵,嚐不出啥味,澀澀的,又好像苦苦的。
於是,一個套著玫紅色雨衣的小姑娘一屁股坐在泥地上,腦袋靠著大鬆樹,鬆針還一把往往下邊送著雨水,堪比水簾洞。等著她的孫悟空。
模模糊糊,時沐哭累了,確定這山上真的是荒無人煙,連個小鬆鼠這種伴兒都找不到,雨卻慢慢小了起來。
淅淅瀝瀝的,像老天爺止住了眼淚,卻還餘下哽咽。
時沐抱著須根上還粘著土的一把草,軟綿綿地靠著樹幹,軟綿綿地看著眼睛就要閉上了。
真累,她真的好累。
迷迷糊糊又做了個夢,爺爺背著竹簍一把把她拉起來,竹簍裏是慢慢一籃子稀奇古怪她叫不上名字的草,老人連皺紋都是溫柔慈祥的:“走,小沐,再不回去,你奶奶都在家等急了!”
時沐卻耍無奈了,笑眼眯眯的:“爺爺,我要你背我,我走不動了!”
爺爺嗬嗬笑,刮著她的小鼻子:“我家的小搗蛋鬼!”轉手卻放下竹簍,將她駝到背上,在將竹簍背到身前,一步一步走下山坡。
時沐抓著老人的兩隻耳朵,無法無天:“爺爺,爺爺,你就想長了兩隻殼的大海龜!”
爺爺笑得和藹:“好,爺爺就像大海龜,長命百歲好不好!”
長命百歲。
好,一言為定!
——
時沐在醒來時,覺得臉像撞到石頭上了一樣,生疼。
她換了一邊臉打算繼續睡,突然重心一降,有什麼緊緊抓住了她的大腿。
她猛地驚醒,支愣起腦袋。
然後,就看到一個黑黑的頭頂,軟軟的頭發。而她,正趴在這軟軟頭發的背上。
清瘦的背,骨頭撞著她的臉。
身下這少年察覺到了,扭頭,皺著眉毛,卻深深呼出一口氣。
兩人一起愣了七八九十秒。
時沐訕訕笑了,果然腦子進了水,不分場合地說了句:“Hi,小言。”
言之庭眉毛擰成了毛毛蟲,眼看她要滑下去,又把她往自己被上提了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