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般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像是一場噩夢。

從麻醉中醒來,已是兩天一夜之後,令我全身大汗淋漓的不僅是無法忍受的劇痛,更是在噩夢中反複出現的那一幕——

我猛得坐起身;在強烈的眩暈中,我伸出手緊緊地握住逸雲的手腕,力量大得幾乎把她的手腕捏碎——

“裔呢?告訴我他在哪裏?!”

逸雲咬牙忍住強烈的痛楚,“你先放手我再告訴你。”

“告訴我!!”放開了她,我死死地盯著她蒼白的麵容。

她別開視線,走到窗邊,“……他死了……是當場死亡……連急救都沒能來得及……”

“——你胡說!”

在噩耗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我早已忘記了腿部傳來的劇痛,也忘了我左膝以下部位此時已永遠地消失,幾乎是麵目猙獰地,我向她撲過去——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風!!”

我那從洛杉磯趕回來的父母立即撲向我,然我卻顧不上他們的擔憂和憔悴,再次狠狠地掐住她的手腕——

“小風,你放開逸雲吧。”母親落淚了,“——那孩子……他的葬禮,他的父母說了……在兩個星期之後……”

我驀地鬆開手,視線,也在同時失去了焦點。

“……因為傷勢太重,所以被送到醫院時那孩子的腦部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和知覺。”

父親的聲音是蒼老而沉重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我的身上,也一塊一塊地、鮮血淋漓地挖去我的心髒。

“……雖然可以以植物人的形態活下來,但已經不可能再醒過來了,所以,那孩子的父母選擇了為他的人生畫上句號……”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隻是任憑他們擺布,直到我再次躺回床上——

“……小風。”母親含淚的眼望著我,“……你想去參加……那孩子的葬禮麼?”

我抬起頭,將視線投向窗外灰色的天際,“……我會去的。”

——去見你在人世的最後一麵,我的摯愛,我的……裔。

輕輕地點了點頭,父親低低道,“我會去請求那孩子的父母。”

“麻煩你了,爸爸。”

與父親短暫的視線交彙過後,我再度看向窗外。

“……小風,醫生說麻醉的藥效過後,你會痛得受不了……”母親憂心地看著我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痛麼?”

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左膝以下,我搖了搖頭——我的痛,已經感覺不到了;沒有了心的知覺,痛與不痛,對我來說已沒有,任何分別……

沒有任何波瀾的兩個星期悄然而逝。

在這如死去般的十四個日子裏,我什麼都沒有做,每一天隻是靜靜地躺著,看著鬥轉星移,看著日月更替。

——並非看不見父母焦慮重重的眼光,也並非看不見逸雲默然的守侯,隻是這一切與我都不再有意義。

當第十五個黃昏即將來臨的時候,父母親已安排好了去參加葬禮所需的一切準備,隻等醫生做完每天例行的檢查後向他提出外出一小時的請求。

十五分鍾後,醫生放下手裏的脈搏測定儀,定定地看著我。

“怎麼了?”發現醫生的神色異常,母親上前一步。

“我覺得很奇怪。”醫生的視線停留在我正在打點滴的左腕下所墊的毛巾上,“依令子的年齡和受傷前的身體情況來看,如果按照正常的康複速度,兩星期後的今天傷口應該已經在愈合狀態中;但事實上,傷口的愈合非但比預計的速度慢上數倍,而且他的整體健康狀況也越來越糟糕,今天甚至開始出現輕微的脫水症狀。”

父母相視一眼,驚異和焦慮的神色不言而喻。

醫生緊盯著我的眼睛,好一會兒——

“如果病人本身沒有想要活下去的想法,那麼即使我們給予再多的護理也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