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金王刻毒的目光,如今轉而投向我。

他一定不曾料到,他費盡心力卻變成了這樣一個鷸蚌相爭的結果,聽說他私下裏對天帝也頗有怨懟之言。

看來朝中遲早還有一場風波。

但眼下,且由他去,“他不是我的對手。”

胡山說:“他自然不是王爺的對手,王爺的對手原本也不是他。”

我回頭看看他,他泰然自若地微笑。我便也笑了笑,“我不是先儲承桓。”

胡山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道:“如此,胡某可以放心了。”

他神情欣然,數月來深藏他眼底的憂慮,已煙消雲散,我知道這些日子我的頹累畢竟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即使此刻,疲倦也依舊揮抹不去,隻是我已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一切重來,我還是會走這條路。

原因簡單至極,隻不過因為我想走這條路。

天氣仿佛在轉眼間變暖,冰雪剛剛消融,已然桃李爭妍。廊下牡丹盛開,灼灼深紅,在春日清澈的陽光下,隱隱流動著如血色般的光華,正像我身上的吉服。

賓客已經散去。

片刻之前,府中還熱鬧非凡,此刻卻安靜得有些可怖。

侍從們聚在回廊的另一端,遠遠地觀望著我,神情緊張。

我迎娶甄慧的大典奢華至極,天帝或許是想用這一場喜事,掃去數月來籠罩在人們心中的陰霾。可是誰也沒有料到結局會是這樣。

除了甄慧。

也許,還有我。

在她進門的瞬間,我已經預感到將要發生什麼。喜帕蒙住了她的臉,可是我感到她異樣的冷靜,我看著她走過歡笑的人群,就如同穿過歡笑的一葉孤舟。

去年冬天相遇的情景,清晰有如昨天。我知道來到我身邊的已隻是一個軀殼,但我想不到她竟決絕到如此地步。

她剪斷我們之間最後的一絲維係,狠而不留餘地。

臨去時她最後一次回眸,從她的眼神裏我又一次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悲傷。那個時候,我卻驚異地發現我的麻木,我默默地注視著她離去,心裏全無任何感覺。

隻是,我感到有什麼,分明已離我遠去,在我身體留下了一大片空白。

我無聲地歎了口氣,吩咐侍從,備車進宮。

天帝已經得到了奏報,他的臉上還殘留著盛怒之後的疲倦。他問我:“你打算怎麼辦?”

我說:“既然她想要如此,那就懇請祖皇依從她自己的意思吧。”

天帝凝視我良久,然後長歎一聲,“好吧。”

說完,他便轉身而去。

一大群內侍宮女跟在他身後,然而我卻忽然覺得,他躑躅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孤單。

看著他,我便仿佛看見了我自己。

刹那間,我隻覺心中有一道堤防陡然崩潰,排山倒海的痛楚洶湧而來,將我從頭至踵地淹沒,令我喘熄唯艱。

26

我變得非常忙碌。

我並不介意勞累,繁忙可以使我暫時忘掉很多事情。

時光終將撫平一切。

初夏來臨的時候,我回想往事,已不再像當初那樣痛徹心肺。

母親從未向我提過甄慧,她似乎已經不記得我曾娶過一個妻子。這令我稍感寬慰,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解釋。

她近來話很少,常常從早到晚地坐在院中那棵老樹底下,如雲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我常聽見如雲說笑的聲音,卻極少聽到母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