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窗外漸漸泛起魚肚白,黎明時分,車廂內的冷氣開得很足,凍得白荔鼻尖冰涼。緊了緊褲腿,仍有冷氣竄入。

走廊過道裏漸漸有人在走動,她的位置不好,靠著車門,離吸煙區很近。

刺鼻嗆人的煙味,伴隨著飲水機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早晨顯得尤為尋常。

泡麵的味道很快就在空氣中蔓延,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車廂內的人們都開始蘇醒。

還有一個月就是白荔十四歲的生日。

此刻她獨自一個人坐在火車裏奔赴陌生的城市,寄宿在勉強和她爸有點關係的朋友家裏。

桌子下麵的空間不夠,旁邊的大爺還沒醒,歪歪倒倒地將身體擰成奇怪的姿勢,兩條腿四敞大開,將桌下原本就不充裕的空間搞得更加擁擠。

白荔視線從窗外收回來,在桌麵一頓,從喝得半半拉拉的幾個水瓶裏,她拿了屬於自己的那瓶礦泉水。

酸澀的眼眶微微抬起,她看向晨曦下的城市。

遠處高樓直聳入雲,彼此交錯。

清晨,城市還沒蘇醒,到處都帶著陌生氣息。

她灌了幾口水,才感覺疲憊稍微緩解。包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白荔一怔,忙拿出來摁下靜音。

旁邊大爺似乎也被吵醒,神情不耐地看了她一眼。不過吵醒以後,大爺倒是收了收腿,扭身向旁邊趟過去。

白荔接通,她還沒開口說話,電話那邊搶先問出聲:“嘟嘟,到了沒?”

“還沒。”白荔瞥了眼窗外空曠的荒野,天空中灰蒙蒙的霧氣正在被日光一點點地驅散。她壓低聲音說:“才剛進市區。”

“恩,你爸非要我打這個電話,他不放心。”鍾陳怡說,“到了以後,會有人去接你。到時候你看一下路牌。要是有黑車販子招呼你,別理就行知道麼?”

白荔應聲:“好。”

太久沒說話,她嗓音很啞。

“還有一件事,”鍾陳怡又囑咐道,“去了人家家裏以後,基本的禮貌要懂,碗筷衛生都要自己打掃。”

白荔說:“我知道,媽媽。”

鍾陳怡說:“別讓人家挑你的毛病。”

一頓,電話那邊聲音遠了一些,白荔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在詢問什麼。鍾陳怡回答了兩聲以後,又對準話筒。

“嘟嘟,你還記不記得紀叔叔家的哥哥紀霖汌,小時候跟你玩過一段時間,比你大四歲。”鍾陳怡說,“他現在高三複讀,也住家裏。反正你們平時也說不上什麼話,你學你的。”

白荔視線微抬,窗外都是空野,日光毫無保留地落進車廂裏,在桌麵投射出一道光影。

聽到鍾陳怡提起這位哥哥,她突然想起一張清雋白淨的冷淡麵孔,似是從記憶深處湧了出來。

那時候,還不到十歲的男生瘦削高挑,下頜幹淨棱角分明,尤其黑眸澄澈明亮,隻是臉頰蹭破了皮。

鍾陳怡剛帶著她改嫁給後爸白軍的那一年,白荔也跟著住進了大院裏。院裏的孩子多,她這位“入侵者”自然不被喜歡,尤其是不被後爸的女兒白楚楚接受。小孩子們拉幫結派,白荔這位“外來的”自然被孤立,甚至被欺負。

他們欺負她的事情不少,比如捉蟲子塞進她兜裏,往她的裙底放死掉的麻雀之類的。起初白荔也跟父母說過,隻是鍾陳怡那時候上班忙,也沒當回事就三言兩語把她打發走。

於是大院裏的小孩們更加變本加厲,把她關在曬幹的水缸裏,還蓋上木蓋。

缸裏沉悶又窒息,在夏天知了聲四處啼響的溫度,白荔幾度暈厥過去。

紀霖汌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逆著光,眉眼幹淨柔和。然後對她說:“沒事,出來吧。”

從那之後有他在,別人再也不敢隨便欺負她。

眼底被天邊的日光刺痛,白荔收斂了視線。

她低垂著眼,思緒漸漸回籠。

於是她小聲脫口而出:“哥哥人很好啊……”

“好什麼啊,我聽別人說他把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而且偏科嚴重到高考沒過又回來複讀。”鍾陳怡語氣不好,“誰知道有沒有亂交女朋友,離遠點總沒錯。”

光是聽電話裏的聲音,白荔就能想象到鍾陳怡擰著臉,眉頭緊鎖的模樣。

於是她不想再爭辯什麼,便抿了抿唇說:“知道了。”

“嘟嘟你記住,學習才是第一位。”鍾陳怡千叮嚀萬囑咐地說道,“你不要忘記為了供你讀書,我們費了多少力氣,你絕對不能辜負我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