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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霧雨氤氳,自早春開始就淅瀝至今。潮濕的空氣隱隱帶著織物、木具腐朽的黴味,粘濕得讓人不舒服。

自十七歲嫁入江南張家已三歲,夫家世代經商,在江南也是小有名氣。自我嫁過來後,丈夫就接管了家中事務,經常外出經商,這聚少離多,倒也不影響我們夫妻有禮相待,相敬如賓。

一切和出嫁前沒什麼改變, 隻不過是做好為人妻的本分而已。

從小我就知道我為此而生——我生於書香門第,三歲始識字,讀的卻不是什麼《千字文》《三字經》,而是班昭的《女戒》七篇。

四歲識女經,五歲懂禮儀,六歲學女紅,七歲理家事,八歲就隨著大人出入廳堂聚會學習待人接物,到了十三已是遠近聞名的大家閨秀,父母教導女兒的範例。

自幼的學習,無不是圍繞如何當一個賢妻良母而習。“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些條戒隻怕已滲入我的骨髓了吧,就如吃飯睡覺般習以為常。

這幾日下雨,女友們也少來了不少,平時總是一窩蜂聚於這兒,或哭訴,或嘮嗑,雜七雜八地說著東家長西家短,要麼抱怨丈夫的不忠。

難得這幾日清閑,想在丈夫回來前為他趕製件新衣,手中不停,心下卻想著這次他又會帶點什麼禮物回來。

女友總慕我命好:錦衣華服,丈夫又溫柔以待,想來真真當當幸福……

幸福嗎?我應當是幸福的吧。比起被冷落,被施暴的淒慘女子,我若不知足,恐會招天譴。可下意識中還是覺得這一片和樂融融的表麵下還少了點什麼我從未習得的東西……

“少奶奶,少奶奶,”管家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什麼事?”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驚異管家的莽撞,語氣恬淡依舊。

“是,是少爺回來了……”管家神色怪異,似有什麼欲言又止。

我放下新衣,了然得點了點頭:“那我該出去相迎的。叫小翠進來為我梳妝。”

“可,可是,”管家的臉紅了又白,最後硬生生地擠出幾個字,“少爺帶了個人回來。”

攏發的手停住了,我怔怔出神。

丈夫有禮而清疏,對下人總是不屑一顧;而我來此三年,持家有度,待人可親,加之丈夫常年在外,我與下人的相處時間反而多於丈夫這個家主,所以下人們的心反而偏向我這邊多一點。管家如此,必是為我擔憂了。

驀然想起女友那日哭訴:

“你相公真情待你,三年來也隻有你一個。我那殺千刀的,我一入門就迫不及待納了兩房小妾。如今心全在那兩隻小狐狸精身上,那兩個妖媚仗著得寵,作威作福,反而來欺淩我這正妻。他還不準我哭訴,說我是妒,罪犯‘七出’,若我再擾他清淨,他就一紙休書讓我回娘家……這日子可怎麼過下去!”聲音哽咽,形容憔悴。已忘了自己當日是如何安慰她的。

如今,這也要落在自己身上了嗎?

屋外纏綿的雨倒是停了,潮氣仍在,路上青漬濕滑。

那個是我丈夫的男子立於一輛華飾馬車旁,見我出來,臉微赫,卻又忍不住惡聲惡氣道:“三年來你肚子一點消息都沒有,故我納妾你不得反駁,無子為‘七出’之首,我不休你就已是仁至義盡。”

這個男人會在意有無子嗣?曾多少次聽他歎起:孩子是麻煩,又哭又鬧還不講理,真不知道別人怎麼

會喜歡生這玩意……那時我還取笑,他小時可也是個又哭又鬧還不講理的麻煩。

他要納妾絕不會是這原因,若不是心虛,又何必如此虛張聲勢——丈夫待人一向有理有節,對我雖不

親熱但也溫文有禮,不像商人反而像個書生,何曾跟我紅臉過。那形那聲,就仿若一下子從夫妻降為了仇